王公公最终没能太过追究池宁的个人癖好就走了，因为无为殿来人了。

无为殿派来接池宁的人是尚尔尚公公。

应该是尚公公主动来的，以尚尔今时今日的地位，接一个小小的池宁还不足以请他这尊大佛亲自跑一趟。

尚尔一身印花青罗蟒袍，头戴内官冠帽，身后还跟着两排内侍，由远及近而来，哪怕尽可能的低调了，也掩饰不住他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今非昔比。

尚太监和池宁的师父岁数差不多，两人一同入宫，前后发迹。在永平、天和年间，涌现了太多不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过于出色的太监，好比池宁的师父张精忠，也好比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兰阶庭，他们的风头太盛，也就压下了其他同样不错却没有什么特色的同僚。

只知道踏实干活儿的尚尔，就是泯灭在了众人之中的倒霉蛋之一。他倒也没有落队太远，刚巧处在了一个，先皇南巡不会带上他，但却会留在他宫中主事的位置上。

这也让尚太监否极泰来。不用像张精忠、兰阶庭之流，为先皇的失踪背书；还在同辈的出色太监，变成“害”了先帝的谗言奸宦时，独有他，逆流而上，得到了“芒寒色正、处变不惊”的交口称赞。

命运这东西，就是这么神奇。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池宁见了尚尔，总要规规矩矩的喊上一声：“尚叔”。

尚尔看池宁也带着一二分对晚辈的照顾，他这个人的性格就像是他过于正直的脸，不善言辞，过于僵硬：“回来了就好。好好做事，陛下已经忘记当初的事了。”

说是当初，不过是几个月前。

池宁从江左接到圣旨开始，一路筹划，步步为营，努力了这么久，把包括康乐大长公主在内的人都算计牵扯了进来，才换得了这一句“陛下已经忘记当初的事了”。

也不枉他费了这一场心思。

终于能够从头开始。

“你……”尚尔明显还想对池宁说些什么。

……天和帝一事已盖棺定论，苦寻数月仍下落不明；

……太后已经认命，接受了儿子是死，不是失踪；

……在大行皇帝的谥号没有定下来之前，暂时会以天和帝尊之。

但最后，尚尔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天和，是先皇在世时的年号。也会是今年最后的年号。

天和帝是在南巡途中突然失踪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随天和帝一同不知所踪的，还有池宁的师父张精忠、兰阶庭，以及其他几个深得圣宠的大太监。

因为天和帝身边得用的太监们是一同消失的，没人能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太后知道后，只能改为大张旗鼓的全国寻找，却没有结果。最终，群臣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请了当时还是端王的新帝入京主持大局。

池宁主动打断了尚尔的沉思：“尚叔，当初是我年轻气盛不懂事，如今已经不会了。”

池宁扬起了一个再诚恳不过的笑脸。他打小就长的好看，很容易讨长辈喜欢的那种好看，如今这么一说，好像真就带上了几分谦逊美好，任谁看了都愿意去相信，池宁是真的准备洗心革面了。

尚太监也很努力的弯弯了唇，有些话确实不用说了。他不是镇南人，却因为张精忠当年的照拂，也勉强算半个镇南一派。镇南一派虽看上去因为张精忠一事打击不轻，颇有点一蹶不振的味道，但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在等待着池宁这几个孩子接过他师父的衣钵，重振旗鼓呢。池宁当年确实莽撞了一些，但好歹他现在自己想通了。

千言万语还是汇成了最初的那一句：“回来了就好。”

沿着皇宫中轴线偏西的小道，一路笔直的走下去，就可以穿过整个后宫，到达无为殿了。这样的一条路，池宁不知道走过多少遍，怎么走的既快、不累，还能显出从容不迫的气度，是池宁用过去整整十数年、好几千个日日夜夜摸索出来的宝贵经验。

在一群内侍的衬托下，池宁是那样的出类拔萃、卓尔不群，哪怕他身边站着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