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简好半天没有说话，夜越来越深沉，两人同时沉默，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里的广告音，依旧是不伤手的立白，夏齐遇记得这广告打了很多年，时间长久得恍惚，他已经忘记了最初看到的版本是什么内容。

处理应简手上的伤不需要花这么多时间，等把棉签药膏都收好以后，应简维持着原先的姿势，静得反常，孤男寡女又不是瓜田李下，要是情侣，默默对坐还能强安个岁月静好的由头，放到他俩这里就不行了，夏齐遇的每寸表情每一幅度的动作里都是大写的尴尬。

他抓了抓后脑勺，眼神游离不定，始终不知道放在哪个方向好。“我……我先回房了，你身体还没大好，也早点睡。”

应简终于开口了，“夏齐遇，不要入赘应家。”

有那么一刻，夏齐遇差点以为下一句应简会说“要嫁也得嫁给我”，八点档狗血言情剧不都是这套路吗？妹妹抢姐夫，弟弟惦记嫂嫂。

后来证明，他不仅想歪了，还自作多情了。

“主家出生的每个孩子都随母姓，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入赘过去的历任姑爷都是病秧子，你们是不是以为是他们命不好？或者是应家当家的故意选了一个身体不健康的人入赘？”

这事夏齐遇早就有所耳闻，历任入赘的姑爷命都不长久，都是死于不治之症，主家向来闭塞不愿意同外人打交道，家里办白事喜事都不会大肆铺张，消息捂得严实，一般人也不会知道。

夏家不同于应家主家的闭门造车，有形成规模的产业链，和应家分家有生意往来，但主家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去，最初知道这桩婚事他很惊讶，河东应家，对于他来说简直和他读过的神话故事里的蓬莱仙岛没有什么区别，不入世，安居于偏远一隅，住在一个古色生香的大宅子里，门前桃红绿柳掩映，后-庭流水潺潺，往来十里无人家。

应家的女人更是传奇，只在上了岁数的老爷子口中听说过。

得知婚事那天，他气冲冲得想找父亲要个说法，书房大门紧闭，后侧的雕花木窗开了半扇，一缕混着浓郁烟草气的烟雾顺着窗子往外飘，被熏得黢黑的烟斗伸到窗台上轻轻砸了砸，夏齐遇认出那是他家老爷子的御用烟斗。

夏家主事的早就换成了自家亲爹，老爷子成天养花遛鸟和牌搭子打桥牌，反正就是不管事，今天特地跑到老爹书房来是要商量什么大事？

在那个年纪的夏齐遇眼里，再大的事也大不过自家的婚事，于是，跟做贼一样，扒在窗口外听墙根。

老爹的声音听起来略微犹疑，“儿子找人打听过，入赘应家的几代姑爷都短命，没一个是寿终正寝的。”

老爷子惯常松散的语调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夏齐遇听来有些陌生，“这就要看你怎么选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法子只有她家知道，想要两个都保你还有更好的办法？老大的时间可不多了。”

剩下的夏齐遇都没听进去，耳朵里嗡嗡嗡的，只剩下了最后一句：老大的时间可不多了。

应简没有再出声打扰他，给他足够的时间自己想通，可是她不知道，如果能够想通，早八百年他就想通了。夏齐遇指尖动了动，目光移向应简，微微笑了笑，“应简，我说没想逃的话，是真的，不需要隐忍，也不需要苦衷。”

夏齐遇个儿高，应简坐着只能扬起头仰视他，二人目光相对，总算得了几丝默契，一人不再争辩，一人不再勉强，应简唇边勾起一抹笑，略显苍白的脸上因了这抹笑意焕了容光，“明天把应欢叫过来，她不是想见我吗？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们锣对锣，鼓对鼓，当面对当面，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