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小尉迟端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间，袖手敛衽，面色紧绷。那张太师椅约莫是尉迟家主的座椅，按成年男性的身量定做，他坐在太师椅的中间，脊背挺得笔直，前后左右都显出空落落的闲余，越发显出小尉迟身形瘦弱，几乎是一把能单手掌握的骨架了。

谨伯却在这样毫无威慑力的身影下，敬畏地弓腰，面上淌下汗珠来。

“我不是说过，别放他进来？”小尉迟冷冷道。

他给岑越留下的印象是个率直和气的少年，和无忧无虑长大的普通少年没什么不同，甚至比其他人更聪慧体贴。岑越想不到，他居然存在这样……堪称严厉冷酷的一面。

“……少爷。”谨伯一甩衣摆，双膝跪地行了大礼：“属下想，便是让陆道长检查一番也并无大碍。”

“我府中没有妖怪！”小尉迟打断了谨伯的话：“请陆道长出府。”

“……”谨伯一动不动。

陆生明上前两步，小尉迟却视而不见，他盯着谨伯，怒极反笑：“你要跪便一直跪着吧。”说罢撑起身体，脚步虚浮地挥袖而去。

岑越注视着他的背影，这才不过几天，小尉迟竟与之前所见，仿佛换了一个人。先前他的体魄健康有力，很是结实，一眼能看出他有一副从小练武，日耕不辍的身子骨，着一身红色的戎装，更显面色白皙红润，是个翩翩的美少年。而现今瘦骨支离，神色青白萎顿，双眼空而无神，连头发都变得焦黄，正是元气过失的症状。他已经到走路都困难的地步，若放任下去，只怕性命不保。

岑越跳下陆生明的肩，悄悄地跟上去。

护国将军府的仆从很少，除了寥寥几位洒扫的下仆，跟着小尉迟的人不过一个比他稍大两岁的小厮，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丫鬟。他坚持地挥开小厮和丫鬟试图搀扶他的手，一步步，虚弱缓慢又沉稳地朝卧房走去，没有露出一丝软弱的神情。

在家里都这样坚强的少年，想来在战场上也绝不会脆弱的吧？

岑越深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那小厮和丫鬟软软地躺倒地上。

“来者何人？！”小尉迟在帐中厉声发问，声音中压抑着喘不过气的吸气声。岑越看到他无力的身体艰难地爬起来，试图摆出端正的姿态。

岑越倒了一杯茶，撩起床帐，坐到小尉迟身边，扶着他的身体坐起来，喂他喝下一盏温茶。小尉迟猛地一喘，慢慢缓过力气。

“我和陆生明一同来的。”岑越轻声道：“你不要怕。”

“怎么？”小尉迟讽笑：“派你来惑我？”

岑越摇了摇头：“他大约……不喜我掺和你们的事情。”

小尉迟一愣，眼珠怀疑地在他身上打量一圈：“莫要说，你这般不请自来是探我的病。”他的眼神飘到在地上躺着生死不知的两人。

“他们只是睡着了。”岑越解释：“你这不是病，是失了元气。”

小尉迟冷冷瞧着他不说话。岑越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道：“我猜，你不愿承认有妖怪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害你可能有你的苦衷。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坚持问。”

“知道太多，并不好。”岑越微微蹙起眉，眼神投向窗外，面容显得很忧伤：“你们可能不会伤心，我却会很难过。”

岑越那样的表情着实是非常动人的，从心底流露的伤感和悲伤，沉静地，不引人注目地，悄然流转在他乌沉沉的眼睛中，因他无意识地侧头遮掩，反倒将那种动人加倍地投射而出。从小尉迟的角度，他弧形的漂亮眼珠，仿佛蒙了层剔透的水膜般，映衬了穿透窗上青纱的明亮晨阳。一双蕴含了天光水色的眼，静静地哀怜着他人的悲喜，那真是格外天然纯稚的难过了。大约没有人在这样的神情下依旧硬挺着心防。

“所以，我不想知道你究竟为何置生死不顾。”岑越扭过头来，认真道：“你不珍惜你的生命，别人怎么会在乎？”

说罢，岑越垂下头：“只有父母，会重视你的生命重于他们自己。”

“其他人，都有各自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