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修筠听着杜可和师采禾的对话，已经将杜淹暴毙前后的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前几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和往常一样处理政务、一样练兵备战。

那日傍晚时候在和妻女、母亲吃完饭后，还送杜老夫人回了院子，陪她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

戌时刚过，下人送来了京中急报，他便告别了老夫人要回书房处理，老夫人知道这是有急事，一时半会恐怕是处理不完，还让丫鬟给他蒸了夜宵。

亥时一刻左右，杜淹的副将给他夫人杜于氏带话，今夜有军务要处理，要歇在书房，夫人不必等了。

这也是常态，军务急的时候经常没日没夜。杜于氏却没有睡，想着再等等他，往常杜淹忙完了，纵使是深夜也还是会回院子的。

可杜于氏没能等到他。

书房的灯彻夜未灭。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美人榻上睡了过去，再惊醒时，就听到下人惊呼，“快来人啊，大人遇刺了！”

杜老夫人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晕了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杜于氏却要强撑着身子，处理后事、稳住下人，配合副将上报朝廷、秘不发丧……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

满府的白绸最后都汇在了厅堂里，那是杜淹的灵堂。

厅中二十四个下人跪坐在两旁，脸上却多没什么悲泣的表情，更多的是疲惫。

也是，孟诸哥哥已经故去十日了，他们不过是主仆情义，就算有些悲伤这十天里早就表达过了。可对宾客而言，这才是杜大人卒的第二日，这些下人还要在此守七日的灵，前前后后加起来要有半个月了，想想这些，谁不疲惫呢。

灵堂中间跪坐着个穿着孝服的妙龄女子，也没在哭，只是麻木地往面前的火盆里烧着纸钱。

单薄的身子犹如失根的浮萍，随风摇摆，摇摇欲坠。远隔十数米，修筠都能感受到她的悲伤绝望，心，满布青苔地在微弱跳动着，被淹没在一潭死水之下，激不起半分涟漪。

那应该就是杜家嫂嫂了吧……听闻是个贤惠至极的女子。

这是修筠第一次见杜于氏，其实不止是她，她也有很多年没见过杜淹了。想想，快有十年了吧……

哥哥故去十年了，她与他的故友们，也十年没见了。

哥哥去世后，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和他的朋友们捉鸟摸鱼、上山打猎，也不和他们一起讨论兵法、比试剑法了。

溧阳大长公主开始按着京中贵女的标准悉心教导她，她不再调皮，慢慢收敛起英气，开始撑起修家的门面，因为她上面再也没有哥哥顶着了。她不想让母亲看着自己神伤，流着泪想念那个把她带偏的混小子。

这十年间，那些哥哥们都陆续成家了，哦，除了封辽。

可她早就去了北境，他们也开始奔赴各个州郡、驻守大魏的河山，大家都被俗务绊住了脚，竟是连成亲这种大事都没能再聚。

但这十年来，无论是修筠还是溧阳大长公主，在寿辰、节日，都会受到他们送出的贺礼。

旁的哥哥送的都是些奇巧的小玩意，或是驻地特产、番邦奇物或者失传已久的兵法、江湖门派秘传的拳谱之类，因为修筠很喜欢这些京都买不到的东西。

唯独杜孟诸，这个自小就告诉修筠“县主，这不可”“县主，那不可”的顽固，给她送的全是琴谱、绣样之类女儿家的东西。

这些东西修筠收的莫名其妙、满头雾水，却讨好了溧阳大长公主。她总是将“孟诸这个孩子”挂在嘴上，单独将他和其他人区分开来。毕竟每每溧阳大长公主都能从孟诸哥哥的礼物中受到启发，给她布置更多的课业。

修筠先前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坚持不懈地难为她，逢年过节、风雨无阻，为此她还偷偷去信问过封辽。

封辽和她说，这是他们当年和哥哥一同说好的。

那几个世代贵族的少年，曾经在大魏最粉饰太平的时期里，望着北境起誓：此生定要与夷寇死战，生，则收复失地，封狼居胥，死，则葬于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