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星原全程意气风发地致完了辞，先感谢领导，后调侃亲友，最后又几乎催人泪下地向女儿的崭新婚姻表达了祝福。下台之前他瞥了站在滕云身边的年轻人一眼，这个小律师是很幸运的，他原本只是滕大教授事务所里的一个小助理，父母不过是国企技术员，家庭平庸，人也未见得有多能干，然而小伙子长得倒还精神，听话也是很听话的。

滕星原还记得女儿第一次把这小伙子引到自己面前，介绍说这是她男朋友的样子。攀附上滕大教授这根高枝，叫这孩子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时连讲话都有点磕磕巴巴。

滕星原不由得想，在自己年轻的时候，当城里人，有粮票，进大国企可是他们这种穷到满地光棍，连生孩子都不得不“典妻”的农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甚至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放着那么多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不嫁，宁愿找个吃公粮的小儿麻痹症老头，只是为了去当一个城里人。

而今，这些吃公粮住楼房，在大国企上班的人上人，生出来的儿子竟然也会在他面前紧张到没法儿流利说话，觉得娶他女儿是高攀了。

滕星原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以至于回头再看自家女婿的时候眼睛里也夹杂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笑容，叫那年轻人瞬时感动得受宠若惊。

据说，与女人喜欢把自己的成就和运气相勾连不同，男人总觉得成功乃是完全出于自己的才智和努力。至少滕星原就从来不相信运气，他从那种苦到几乎没饭吃的境地里一步步爬上来，读书考学，迎奉领导，追求城里的女孩子，哪一步是命运曾经安排好的？哪一步不是他自己竭尽所能才争取到？

然而他并不知道，运气并不在乎人们是否相信它，因为总有一天，命运会站在人生的转戾点上，教会每一个人用敬畏的态度跪伏在它脚下，诚惶诚恐地相信它的真实存在。

眼前的志得意满尚未来得及仔细品尝，滕大教授眼神一瞥，看见会场门口走进几个人。是并不惹眼的几个男人，清一色的蓝衬衣黑西裤，若不熟悉这着装，大约会当他们是国宾馆的工作人员，一眼掠过。然而在法律圈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对检察官的制服滕星原还是熟悉的。他心里瞬间有些惊疑不定，猜测那是不是自己请来的宾客，或是女儿女婿的同学好友？可又有谁会穿着制服参加好友的婚礼呢？他的脸上似乎瞬间镀上了一层灰，仔细辨认了为首那男人几秒钟，发现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但他近来事多，一时间倒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何臻文没发现丈夫的片刻愣怔，一下台便跟了过来，笑了大半天她脸上的表情几乎已僵成一幅画，低声在滕星原耳边说道：“惠副和轶宁他们都进来了，外面法律界熟人太多，我请他们去包厢。晴川的徐总，你请他们坐哪里？跟惠副一起吗？”

滕星原忙一点头：“徐珊的老公也是中院的，和惠临川他们一桌。”

说罢，顾不上再思考新来的那几个人是谁，急迎着徐珊走过去，满面春风地笑道：“徐总、顾法官，失礼失礼！今天这小场面有点乱，照顾不周，您多担待。”

徐珊伸出纤手来同他轻轻一握，笑道：“哪里，令千金的婚礼实在气派，才子佳人珠联璧合，恭喜了。”

滕星原哈哈一笑：“徐总见笑，小孩子不懂事，非要搞什么西式婚礼，不成个体统。我另为贵客准备了包厢，二位这边请。”

三人一面寒暄，转过眼前一架嵌满云母的紫檀雕花屏风，露出两扇顶天立地的大门，何臻文已笑意盈盈地迎在包厢门口，见他们来，亲自推门相让。

几个人正鱼贯而入，忽听有脚步声也跟着转过了屏风，一个男人朗声说：“滕教授，好久不见。怎么新郎新娘还都在外面，你要关起门来请这几位贵宾喝酒吗？”

滕星原一愣，回头只看见三个穿检察官制服的男人已跟随他们走进包厢里来，正是刚才新进门时叫他一眼瞥见的那几个人。

原本已在席间的惠临川和王轶宁朝这边看过来，连尚未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