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是一串猛咳，他原本是一手执匕首，架在何云烨颈项，另一只手牢牢扳住肩头，以防止她乱动。但在这样的猛烈剧咳下，扳住肩头的那只手缩了回去，显然是捂住了口，以使得咳嗽声息尽可能降至最低。

然而迢迢清夜，这一连串剧咳清晰非常地传了出去。很快，便有了悉悉索索的声息，远处出现一点灯火，大约是上夜的婆子在查看。

“走。”那人低喝一声，那只松开的大手再次掰上何云烨的肩，略一用力，何云烨身不由主，只得随他踉跄前行。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低声问。

“找个地方躲一躲。”咳嗽之后，透出一阵鲜亮，他的嗓子不再那么那么沉闷。何云烨涌起一阵异常荒诞之感，这声音似乎十分熟悉，她在哪里听见过。

那人受了重伤，行动却是敏捷，只带着何云烨三两转，便穿入后花园古木森森之中。若是他自己不再发出声音，只怕上夜的婆子即使过来照一照，也很难发现这林子里藏得有人。

仿佛是树枝拨到伤处，那人再度痛哼，何云烨轻声道“你受了伤，躲在这里藏不住的，跟我走吧。”

那人半晌不答，似是迟疑。何云烨道“我落在你手上，只要你不伤我，救你一救也无妨。”

那人没再回答，何云烨试着向前一步，那人不作声地跟上。何云烨心里略缓，不管他目的是什么，只要这人不立起伤人之意自己便有回旋余地。

她带着那人穿过松林，迎面一带假山，猛虎雄踞状甚浩大，何云烨进入山洞，却是无路的，一道石门隔住。何云烨正想推开石门，那人冷冷道“且住。”

何云烨只得不动，解释道“这一片假山，倚着小山坡，上面就是月台，因此建成一个迷踪所在，可供小孩子穿山甲捉迷藏之乐，但因为我家幼童不多，山洞幽暗，等闲没人会来。”

那人并不回答，只让何云烨转过身去，他大约检查了一下，并无异状，便推开石门，倒拖着何云烨走进。何云烨不得自由，黑暗中脚下不觉踉跄，踩了那人一脚，伸手扶了扶石门。

不几步前路开朗，是一座石头小桥，桥下有个极深的小池子，几尾金色鲤鱼甩尾弄出哗哗的轻波，头顶微露一线天际，深处石桌石凳石床俱全，旁边却有一条石阶向上，通向月台。

何云烨道“阁下若是为了寻一个幽僻之地养伤，可暂歇于此。此间初造时为增加乐趣，前面那座石头小桥踩上有回音，外人闯入极易发现，方便逃走。”

这是大户人家后花园里常有的形式，有的比较复杂是因为家里小孩多，可供玩耍，有的是取其清净读书用，但一般情况下往往都是空置。那人没说什么，缓缓松开了架在何云烨颈间的匕首。

“多谢姑娘了，你去吧。”他压低嗓子道，“不要再来，我我很快就走。”

何云烨动了动，他警告“别回头。”

何云烨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要看你。我有些害怕，不从原路回。阁下请避至石桌，如此我看不到你，我走那条石阶。”

他们进来的那条路，又是松林，又是假山，又是遇上这样夜深人静，她一个女孩子从原路返回确实会胆怯。那人不作声了。默默看着何云烨拾级而上，眼中闪出一片凶光。

家败亲亡，血海深仇，折磨无数生死几度，一颗心沉沦于炼狱，麻木、黑暗、坚硬。虽然这个女孩子保证会救他不声张，但他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句话。千辛万苦逃到这里却遇到罕见强敌，从而受了重伤，如果再有一点点心软，也许将万劫不复。

这女孩衣饰贵重气度不凡，定非寻常之女，若她平白失踪必定瞒不了太久。但自己原也不指望躲上太久，但愿疑兵之计能阻得那个附骨之蛆的敌人一时，自己需要的就是一二个时辰缓一口气，就能继续按照逃亡计划行事。

他抬起手中匕首，对准了何云烨的背心“对不起了，丫头。你到阴曹地府去告我一状吧，未来把我下地狱来补偿你。”

匕首脱手，化作一道暗色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