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完吴宣仪顺当去了全市最好的班，孟美岐甩着一头金毛进了职业学校。她学车床，梦想却是做八级焊工，看起来都是叮叮哐哐火花四溅，其实还不完全是一回事儿。

吴宣仪在教室里从早念到晚，桌面的书却只多不少。孟美岐看着车床简直后背发毛，机控系统虽然好成熟，她看见自己的脸映在闪亮亮刀刃上还是紧张得手心湿漉漉。

先学做小板凳，自己量自己锯，自己找平哪儿高哪儿低。孟美岐和榫卯较劲俩月，做出歪歪扭扭一张板凳。她盯着高出来的一条腿努力思考，自己八级焊工的梦想还能不能成？吴宣仪放月假，抱着猫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猫跑掉了，她空出手伸过去摸摸板凳面，送给我吧美岐，多艺术啊？

于是那张虽然高一角却意外站得稳的板凳住在了吴宣仪家里，放不了什么东西，猫却喜欢在那上面窝着。

学专业课的时候孟美岐好自在，手上磨出水泡缠了几圈绷带也笑呵呵，开动机器或者拿起锯子的时候格外专注，当然，不专注可不行，不专心是要出事的。

坐在教室里念文化课的时候她又头疼，数理化生政史地，职业学校老师偷懒照本宣科，她一视同仁全部在下面偷偷摸摸画图纸。英语课老师念着方言味道浓郁的English，把每一天任何时候都变成夏日正午，全班昏昏欲睡，后来老师干脆放电影。于是孟美岐盯着中文字幕看了一年外国电影，黑白的，色彩浓郁的，意味不明的，在她脑海里被解构又被重新架构，从模糊回到清晰。

上语文课的时候她倒是认真，一是教语文的老头认真，不因为他们是一群职业学校学生而糊弄完事，二来她模模糊糊记得小时候看吴宣仪摇头晃脑背唐诗，不知道怎么觉得可爱极了，连带着对语文充满奇妙好感。

吴宣仪从小时候摇头晃脑背唐诗到现在坐在最好的班里念古文，题从早做到晚，背还是挺得直。黑白色校服好干净，春秋天过长的袖子推上去堆在小臂，夏天白色短袖，胳膊沾一点墨水，冬□□服里贴着暖贴，教室里冷，但还是要脱下棉衣服，否则伸不开胳膊写字。月假一月一休，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背上头顶全是星斗。孟美岐下学早，跑到吴宣仪学校门口和一群叔叔阿姨老头老太一起等，她后来把头发陆陆续续染了好几种颜色，被门岗大灯一照总是与众不同。于是吴宣仪老远就看见了，一颗圆圆的脑袋永远在灯下面等她，她抱着书包跑过来，从黑夜跑进孟美岐的眼睛里。

第一个学年放暑假前孟美岐对车床操作得心应手，铁块在她和车刀板牙之间迸出火花，形状明晰起来。七零八落的物件她做了不少，唯一拿得出手蛮漂亮的却仅有一件。吴宣仪考完期末孟美岐去帮她搬书，两个人一身汗坐在孟美岐家吹空调吃西瓜的时候，孟美岐一拍脑门，丢下西瓜跑进房间。她拎着锤子出来的时候吴宣仪傻眼。她慌乱拿湿巾擦了手，接过来，孟美岐脸红着挠头发，支支吾吾说你看那个柄的下面。

她把铁块那一面放在地板上，木质的把手被砂纸打磨光滑又抛光，然后是凹下去的字母——WXY。

工具做的很趁手，看来这次技术娴熟又费不少心思。但是，但是。送出锤子的人也觉得某种意义上有点理亏，吴宣仪眯着眼睛笑，放下东西捏她鼻尖，是不是拐着弯骂我呢？

没，没有，怎么敢。她从小都在吴宣仪眯起眼睛的时候支支吾吾败下阵来。但是怎么解释？孟美岐猛地起来回到房间，拖出来一包东西，是她凝结汗水和时间学习制作的玩意儿。

你要是不想要那个，就自己挑。反正、反正都有你的名字......

嗯？

哎呀我和你说，等以后我可以用激光刻印了，我给你刻上各种各样的字体，像名牌儿不？

孟美岐住了嘴，意识到前一句话把什么东西说漏了。她不说了，看着吴宣仪。

我倒是觉得你自己写了刻上去好看嘛，人家不都是说手工制造工匠精神。

啊？

而且你做的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