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她小心翼翼鼓起勇气问道：“大哥哥……将莹儿当作了什么人？”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江成月愣住了，许久才问道：“莹儿……想问什么？”

莹儿苦笑了一下，索性一口气坚定问道：“想问你将我当作了什么人？”

江成月蹙眉思索了好久才道：“当然是恩人啦……如果不是莹儿，可能我到今天还在那个山谷里当个孤魂野鬼呢……哦不，很有可能风吹日晒早就魂消魄散了……”

莹儿笑了笑，脸色更白了白，又道：“除却了恩情之外呢？”

她今天着实有些怪异，江成月越发一头雾水，却知晓这答案对她而言必定很重要，仔细认真地想了想据实以告：“莹儿不是……将我当做家人祭拜过？我自然也是将莹儿当做了家人……”

莹儿一怔，僵在当场。

江成月见状不妙，急忙补充道：“我将莹儿当做了我的亲妹妹！谁都不可以欺负！谁都不可以伤害！我会一直护着莹儿……”

莹儿愣了许久，才扯动嘴角笑了笑，似欣慰地点点头，又亲昵地应了一声：“好。大哥哥……”

江成月松了一口气，禁不住走过去手放在她的头顶，想要宠溺地揉乱她的发，却又见她钗环齐整，不好下手。

没过几个月后的一天，莹儿寻到江成月，郑重对他道：“大哥哥，我……想要‘往生’。”

江成月猛然僵住了。

于人间，若有人说“往生”指的是过世，而在冥界，若这个词被提起，指的则是字面意义上的往生——投胎转世，作为一个新的生命重新来过。

从前江成月不是没有劝慰过她，着她投胎转世再入轮回，不必同他一起被困于这个天空永远阴霾晦暗的冥府。

打从心底说，江成月自己是向往人界的，向往人界时晴时雨四季轮转，向往人界的锦绣山河日出月落……他身为鬼王不是不能转世，前世的罪孽他早已偿尽，只不过转世便意味着放弃冥界的一切放弃修为放弃回忆放弃……执念。

可惜执念未消，他始终不愿意。

当然他更不愿意莹儿这样无辜的人陪着他这么在冥界永无止境地熬着……可如今，几十年后的莹儿突然这样自己同他提出来要转世重来，为何他心中还是滞了一下？

或许是从孤寂到习惯了有人依偎取暖，现下又突然恢复到孤寂让他有了一丝恐慌。不过稍加思索，他便自愧于自己的自私，想了想对莹儿笑着伸出手，习惯性地置于她头顶，温柔笑道：“好……只要你想好了。”

彼时玄清也于玄冥宫晋升飞速，成了个鬼吏小头目，莹儿现下魂魄清白罪孽得偿，想转世为人都根本不需要走后门，江成月却还是不放心地寻来玄清，千叮咛万嘱咐，跟个老妈子嫁女儿一般费心费力，惹得玄清白眼直翻。

生人命格自有司命星君撰写，越是清白的魂魄转世为富贵安康命格的可能性越大，但是总体而言是随机的：转世为何人何性别何等相貌什么身份根本没人能保证，但有玄清在，江成月倒不至于找不到莹儿的转世。

送莹儿往阎罗第十殿去的时候，江成月有些感慨，眼下酸涩，还是好好地安慰安慰了莹儿一番道：“你莫要害怕……就算是以后不记得大哥哥了也没关系！大哥哥过不久就能找到你……大哥哥别的本事没有，保你一世安康还是没问题的。”

莹儿忽而紧紧地抱了他一下，声音哽咽道：“好。你一定要来！”

江成月深吸一口气，回抱着她点点头：“一言为定。”

莹儿道：“我等你。”

一年后，晖州阄雌，一户徐姓商贾大户大房正室诞下了一个女婴，七斤八两，嚎哭声震天。

江成月和玄清隐身立于窗外透过窗棂看着里面忙碌作一团的接生婆和侍女，心焦不已。江成月对玄清问道：“你没查错吧？这真是莹儿转世？十月怀胎十月怀胎……这怎么隔了一年呢？！”

玄清没好气地瞪着他：“你有点见识成不？怀胎十二个月也不是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