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缓缓有了焦距，机器似地张了张嘴，“开阵吧，早些过去，也好立时给拙儿、凡儿办一场法会。”

月弧如眼，像一点鬼魅的黄灯笼罩着幽暗的森林，几名少年从冰冻的湖湾后面探出头来，肩顶之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就着月光白雪正盯着密林内的动向。

赵青鱼问，“小师叔，你是如何知道，这陈白溪就会来了补宗师的峰上？”孙张、郑聪和李长秀殷殷地望过来，正等他解密。

百里闲也不端着，“其他峰上都是重兵把守，少的几十，多的几百。还有像千木峰那样一眼就望得清的，怎么藏人？我寻思着，也只有星流峰这儿黑梭梭的，人少，林密，最主要的，这里有传送阵。还有就是……”

百里闲干脆对着天空来了一段能以假乱真的口技，空寂的湖水边，山间鸟雀婉转轻啼，有两只麻雀还大着胆子飞掠他们身边，没一会儿，从湖湾另一头，传出与之对应的长鸣，百里闲不由得露出笑脸，骄傲道，“瞧见没，我有内应。”

话音才落，便看见一线晚风似的身影从湖上擦过，转眼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四名少年身侧。

来人披着大氅，头戴圆顶毛帽，四肢点缀棕亮的皮毛，活像是林中蹿出的一只小鹿，皮靴落在雪地上却是悄无声息，只随了衣鬓掀舞，扬起了点点飞花。

这一顿操作，直看得几个少年目露惊艳。孙张竖起大拇指，“输了，心服口服。”又指着赵青鱼嫌弃地说，“啧，什么三步上檐勾毽子，俗气，不堪入目。以后我们也比这个，一步过湖，谁先掉下去谁孙子。”

禾双才不理他们，只瞪着百里闲，“不是与你传了讯息，今晚不见吗？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众少年怕被嫌弃，一同扬起脸，齐齐候着百里闲答话。他也不含糊，来了个单刀直入，“你说山上来了人，我猜都是春秋堂的人吧？你师父与陈白溪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禾双自小由补冶士养育，名是师徒却情同父子，师父于他那便是一方天地，如何能任人污蔑，“陈白溪求见我师父多次，到现在师父都没见他，若不是秋夫人借着往昔那一点同门情分，我师父又如何能容得下这一群逆贼在星流撒野。”

“同门？”，“补师父曾是重洋岛人？”，“他们那不是符修吗？原来你师父出身符修？”，“半中间改了器修吗？”，“这样改来改去也能成宗师，补先生实在了得！”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好不热闹，都快忘了是怎么偷偷潜进来的。

禾双即便已经领教过这‘热闹’一回，却还是无法适应。

星流峰除了照顾起居的仆从，常年就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师父有口吃不爱多说，禾双自小就养成了个安静的性子。

最后只能铁青着脸瞪着百里闲，一边恨他胆敢污蔑师父，又嫌弃他带来的这一帮混子。

百里闲才要张口，不料湖岸上恰巧路过一队夜巡的弟子，这队居高临下，湖湾里的六人来不及躲闪，两队人便在这错愕地对视中摆开了刀剑。

“小，小师叔？”月色明亮，雪地反光，巡夜弟子今日见过禾双几面，对他这副的怕冷美人的装扮自是记忆犹新，犹豫道，“你怎么在这儿？这些是……五云深处的弟子吗？”

双方听见五云深处几字，不由得都攥紧了手筋，百里闲低下头，整张脸都埋在禾双投下的阴影中，活像个怯懦的小师弟。

禾双皱了皱眉，跨前一步，将五人护在身后，“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从内门来找我，我带他们回房去，不会出来，你们继续巡你们的夜，大家互不相干。”

他冷眼扫过这一队弟子，慢慢推开眼前的寒剑，“这是在我星流峰，要说来者都是客。奉劝各位，最好不要动刀动枪。”

巡夜弟子琢磨一番还是给他放了行，却留了个心眼，一路护送他们回了禾双院里，又派了一队人马守在院外，这才飞奔着跑去通报师长。

房门一关，赵青鱼便开始跳脚，“完了完了，这下要叫陈白溪知道，我还能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