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珏托着纸的手微微颤抖着，如此单薄的一张纸，却压得他手腕生疼。泪珠源源不断落在毛笔字上，宣纸上晕开了几朵不规则的花儿。他赶紧将纸摊开平放在桌案上，怕其他的字也变得模糊。

这是尹氏清醒时的绝笔信，也是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反复看过几遍后，元珏可以完全回忆起整封信的内容——

吾儿阿珏：

今夜此信，忖度良久，迟迟难落笔。

不奢求皇儿能来相见，只盼离去后皇儿有片刻想起我。这一生太长，长到快记不清皇儿的模样，或是先前造孽太多，晚年得此报应。

你怨我、恨我、厌弃我，我都受下，但江山社稷，切不可儿戏。摄政王常与我说皇儿近况，每每听闻，皆啜泣不止。

后宫纷争，明争暗斗实乃常事，皇后之位不可空缺过久。自我病后，只容昭仪一人前来看望，我已将前尘旧事一一与她说明，望她能为我传达一二。

此女聪慧、端庄心细、有魄力，实乃良人，皇儿不可负之。

言至此，忽而想起阿玺、阿霜与阿泽，生于皇家命不由己，是我愧对于你们。

愿来世，他们能投胎去个普普通通的好人家；愿我儿阿珏今后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勿念。

母名不具

丁卯年八月二十日晚留

尹氏写完信后，带墨痕干，将它放在枕下。

那时她还不知这封信的结局，或许未曾打开就被撕碎，又或者根本到不了元珏的手上。

如今这般情景，是她无论如何也肖想不到的。

今日已过，余年还剩几何？

纵多年心结已解，终是离离去去，不得相见。

***

寅时。

暴雨落了一夜，终有式微之势。响雷与闪电也悄悄隐蔽了起来，屋外除了阴雨绵绵，时有弱风吹拂以外，平静的很。

锦心在门外守了许久，元珏才失魂落魄地推开门。

“你们都别跪在这儿了，走吧。”他开口，嗓音沙哑，若不细细分辨，听不出在说什么。

大臣、丫鬟太监们不敢造次，纷纷抹干眼泪，弯着腰退离紫宁殿。

“星儿，你也累了吧，回去换身衣裳，小心着凉。”待众人走后，元珏走上前对锦心说道。

锦心摇头：“皇上，星儿不累，星儿在这里陪您。”

元珏苦笑：“没事，朕想与尹氏……母后，单独待会，替她守夜。听话，先回去吧。”说罢他偏头朝外面看了看，天还黑着，元珏一眼看见站在一旁的楚筠。

“镇远将军，劳烦送一趟容昭仪回芳华殿，多谢。”元珏道。

楚筠拱手：“是，皇上。”

安顿好后，元珏再次将自己关进了屋子。

他能与太后相处的时光，也仅仅还剩这个晚上了。

夜风微凉，锦心的身体贴着冰冷湿透的衣裳走到屋外时打了个寒颤。

有点冷。

楚筠走在她身后，看见她冷的直不起腰，便解下自己的外披风，快走两三步赶上她，站在锦心的面前，二话不说用披风将她结结实实裹了起来。

还不忘将披风两侧朝内拢了拢。

“抓好。”楚筠命令道。

锦心看了他一眼，默默伸出手，接替楚筠手的位置，抓紧了披风。

楚筠又撑起伞，走到锦心身侧，将大部分伞面倾斜到她头顶，自己半个身子淋着雨。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楚筠忽然开口：“东西打算什么时候还？”

“什么？”锦心抬头。

楚筠咳了咳：“……手帕。”

“手帕？”锦心想了几秒，想起来元翊的手帕还放在她的怀里。

是该回去洗一洗，找个时间还给他。

“过几日，洗好晾干碰到王爷自会相还。”锦心回答。

楚筠满意地点头：“嗯。”

过了一会他又说道：“以后自己记得带上帕子，没有帕子我给你准备。”

锦心微微皱着眉看向他：“不用，芳华殿备着。”

元珏一夜没合眼，在元翊的帮衬下举办了丧礼大典，尤为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