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下着。

淅淅沥沥地下着，偶有风击打着窗，这声响并不小，却没能将苏青宁从梦魇中拉回。

她又梦到了。

是她早产的那一日。

是她死的那一日。

霜雪切肌，风摧枯桑，严寒拍打在门窗之上。

而她，躺在血泊中，衣衫单薄。

俞千越在屋外，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声音，那是彻骨的寒冷。

“要孩子。”三个字，字字铿锵。

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她那时以为俞千越与她一样，要孩子不过是无奈的选择。

若她当时还有力气，她也会说出自己选择：牺牲自己，留下孩子。

梦中的苏青宁，甚至没有见到她那刚出生的孩子，就成了鬼。

她漂浮在清平山庄之内，她放心不下孩子，也放心不下俞千越，一缕孤魂，日日夜夜徘徊着，不愿离去。

……

苏青宁猛然转醒。

一夜。

她坐在桌旁，手撑着头，就这样睡了一夜。

她缓缓抬起头，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脸，有些麻了。

梦不是梦，是前世。

死后，苏青宁的魂魄一直在清平山庄，见了俞千越毒杀哥哥苏青夜，见了俞千越迎娶姚朝梦，见了她舍了性命生下的孩子叫仇人“娘亲”……

本对这世间充满了恨意，三魂七魄也因一直留在人间，险些灰飞烟灭。

直到常轩屠了清平山庄满门，为她立了灵位，“阿宁……”常轩唤她的名字，声音哽咽。

他为什么那么伤心？

苏青宁死后，俞千越也不过是人前憔悴，人后容光焕发。

可常轩的伤心，是独自一人，退去了左右，站在黑暗中，这不是伪装，他那时已是江湖之主，也没有任何必要为了她一个死人伪装。

她看不透他。

苏青宁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为何，又是如何产生？是因为七岁这年她救下了他，将他带来了清平山庄吗？苏青宁想不明白，她待他并不好。

苏青宁又用手掐了掐自己，还好，还有痛感。

如此，才恍觉那刺骨凉意只是梦罢了。

梦，那只是梦。

她已经重生了，只是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骇人，她又见到了俞千越毒杀哥哥苏青夜，见到了俞千越迎娶姚朝梦，见到了常轩屠杀清平山庄。

苏青宁喝了口冷茶，心口那点从梦中带出来的火气随之一点点凉下去，此刻，天初亮，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

“嗒嗒嗒”，是脚步声，门外有人。

靠近了却没有敲门。

“是谁？谁在外面。”苏青宁问道，听脚步声她也知道来人并不是明莉，明莉每次过来都是匆匆忙忙，脚步声又碎又响。

门口的脚步声，又轻又沉，像是怕惊扰了屋内的人。

若不是早已醒了，怕是听不到这脚步声。

“小姐，是我。”声音微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苏青宁起身开门，站在眼前的是七岁的小常轩。

不过七岁而已，常轩此刻没有梦中屠杀清平山庄时的戾气，他面容清秀，身材瘦弱。

比苏青宁矮了一截，苏青宁微微低头，又见到了那日她给常轩的香囊。

常轩这会正带着香囊，苏青宁说不清道不明，心中突然有一丝暖意流动。

她轻声问：“小常轩，不是让你唤我阿宁姐姐吗。”

小常轩仰头看她。

她身上穿着梅花枝暗绣寝衣，如瀑青丝垂落腰间，一绺碎发搭在脸颊之上，她眼睛灵动，笑起来透着股机灵劲。

美人如玉，不过如此。

良久，常轩才答道：“小人不敢。”

不敢？有什么不敢，常轩你可是连清平山庄满门都屠了，未来江湖的大魔头有什么不敢的，苏青宁暗暗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天刚刚亮，你来找我做什么。”苏青宁柔声细语，面前的常轩像一只战战兢兢地小兽。

常轩从背后拿出一把伞，微微抬手示意，说道：“小人是小姐的撑伞小厮，这几天总下雨，我来给小姐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