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自私的，妖更不例外。

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天大地大，孑然一身。没有什么是可以放在眼里的，因为很多时候还不等她入眼，便随着时间飞灰湮灭。没有什么比得过妖漫长的生命，除了时间。

是啊，时间。无声无色无形，却无处不在。她可以不畏惧，但不得不忌惮。

然而她的幸运，亦或是她的不幸——在刚成人形的时候遇到了对她情真意切的人。

她的一切都来自于她，她的好让她忍不住亲近忍不住模仿，但她妖的本能又让她不屑一顾：什么人性本善啊，人活着不都只是为了自己吗？即使你一个人圣母，为了别人风险自己，别人却只想着自己得到的有没有比其他人少。

她看着姐姐不解，悲伤，绝望再到习惯甚至坦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拯救一下这个对她好，又傻到极致的女人。享乐的日子还在后面，但这个人一旦消失就再也补偿不了了。于是有了那些不顾一切的试炼修行，有了那场宁愿舍弃生命的拯救。

她真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是绝无挽回余地的结局。

身陷囹圄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当时她筋疲力尽，且整个商家只剩她一个活口，而且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于是在监狱里一呆就是十年，她一遍遍的反思，一遍遍的自省，再回过神来已经出不去了。

……真是蠢死了。

所以在小白痴来的时候，她格外的欢欣雀跃。

终于可以出去了——她想念蓝天白云，想念泥土植物，想念风吹雨打或是电闪雷鸣，更想念星辰密布下的大海。

只是她没想到，这段旅程是这么的艰辛，每一步都踩得极重极累，走的她身心交瘁，走到她无路可走。

商湄睁开了眼。

“醒了？”

她不想动更不想说话，只睁着眼，看着混沌的上方。

“正要找你算账，没想到你先倒下了。”埃博思帮她掖了掖被子，探头看了眼她的伤口，静静的松了口气，然后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听到熟悉的声音，商湄艰难的扭过头看向他。

“我见到旺达了，她一点都没变。明明都成家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埃博思无奈的摇摇头，“她说她一直都很惦记我，舍不得离开，尤其是知道我也一直惦记她——可是我惦记她，不就是想让她好好的吗？”

“你们这些孩子啊，一点也不懂老人的心思。”他叹了口气，用带着悲伤的柔软目光凝视着她：“你们总以为闯出一番天地，做出一番事业才能让家长放心……但我们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怀胎十月，悉心养育，要的只是你们无灾无难，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罢了。”

商湄呆呆的看着他。

“可是她不懂啊……她死的时候刚结婚两年，还没来得及当妈妈……”埃博思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捂住脸不再看她：“那我打拼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啊……到底是为了什么？商湄红了眼，探身去摸他。

“……我以为我打拼半生，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我居然没想到，我以身作则，只教会了她不断前进，拼死打拼……”

“我以身作则，居然只教会了你这样！”

商湄猛地怔住，耳边埃博思的声音还在继续：“她怎么就没学会我对家庭的重视？怎么就不知道我对安稳生活的向往？！”

“她死的时候会不会恨我？恨我把她影响至此？”

“你为什么要努力至此？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要怎么办……小湄，你只看到我委屈求全，只知道我被强迫，被重压压得窒息，你怎么就看不到我在努力的生活，怎么就不明白安稳生活的美好？”

商湄恍惚的抬起手，盯着自己修长无血色的指尖，然后轻轻的把它覆在眼睛上。

“我知道妖和人不同，但你真的想和那些妖一样混沌的过完这辈子吗？等到最后的时候自己什么也没有，也什么都没有留下……你真的想过那样的生活吗？你觉得那样很好很自由吗？！”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