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他能走到哪儿去？

这世道沉沦，哪里不是一样。

“你刚才，就是因为这事被打。”他的声音里不见起伏。

褚功下意识遮掩了一下手腕，闪躲着说：“我没事，你先走吧。”

冷不防背后的书生突然推了他一把，褚功差点摔出去，被楼安和拽住。不料褚功反手抓住楼安和，拔腿就跑。

那群书生见人要逃，纷纷追了上来，楼安和也不挣扎，任由褚功这么拽着。像具行尸走肉，任人抓着狂奔在大街上。

那些人见追不上了，就拿趁手的东西砸打，臭鸡蛋，烂菜叶子、路边摆摊的水果也就罢了，他不回头，就当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那些人穷追不舍，跑了许久也不见放弃，褚功拉着他躲到一处街角，暂且歇了一口气。

“这背后肯定有人故意指示，他们受人蒙蔽，现在怨气很大，我们忍忍，等他们气过了，再去跟他们解释。”褚功喘着粗气：“现在千万别跟他们硬碰硬，讲道理你讲不赢他们，万一动手，他们又要说你的不是。”

“能躲，就躲着点···”

“哐当——！”

褚功应声倒了下去，鲜血从他脑后冒出来，然后越来越多。

楼安和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愣愣的蹲下去，想把褚功扶起来，却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

楼上的书生啐了一口：“呸，活该！”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窗户。

陶土花盆碎成几片，沾了血的泥土散的到处都是，褚功倒在地上，不知生死，楼安和甚至不敢试探他的呼吸。

良久，他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抱着褚功狂奔去找医馆。

好在施救及时，人救了回来。

褚功修养了几个月，伤是好了，可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和楼安和一样，发生了变化。

那群书生认定楼安生收了作假的银子，楼安生已死，他们就紧追楼安和不放，甚至跑到楼家打砸。

楼母大受打击，整日缠绵病榻，楼安和的武师职位也丢了，而楼家一家老小的生计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楼安和四处寻活计，可是没有几个人敢收留他，还有人笑：“你不是收了你弟的买命钱，怎么，还缺钱花？”

对此，楼安和也只是沉默，不发一言。

最终他找了份苦力活，就这样一天天挨着。在干苦力的矿场，楼安和结识了许多人，意外的，他和这些人相处的很好。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很苦。

有出去参军，回来家产良田全部被亲戚夺走，还被亲戚打出门的；有被上峰栽赃诬陷，一纸文书发配而来的；有断了几根手指，还在坚持背石头，只为了挣点钱给家里孩子治病的···

太苦了，不幸的人太多了。

看得多了，楼安和心情竟然奇怪的平静了下来，原来这世上，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日子总要向前过，他沉湎于自己的悲痛，似乎不太应该。

可是，为什么遭受不幸的，遭受不公的人会这么多？

要是，有谁能站出来改变这一切就好了。有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就在这时候，悄悄落在他心里。

雍州很久没下雨了，初时人们庆幸洪水终于退去，他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可是某一天，他们突然发现，地里越来越干旱，直到整个夏季过去，竟然一滴雨都没下。

粮食还不一定能收起来，税收却越来越重。矿场的苦力谈论渐渐多了起来，楼安和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楼母撑了半年，还是走了。

楼安和回家同祖父和父亲一同料理了丧事，这次回家，他才惊觉才不过半年，楼父竟然已经头发花白。

祖父垂垂老矣，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送走了本就没几个来吊唁的宾客，楼父坐在门槛上叹气：“这丧事办完，连下个月的税钱都不够交了。”

“那我再想想办法。”楼安和这么说，可心里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许久没见过面的褚功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看着他们：“我是来送送伯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