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二月。

高三的开学日期，比高一高二提前了十多天。

大多数同学还没有从春节的余蕴中回过味来，纷纷坐在座位上，前后左右地交流起过年趣事。

我们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约摸四十左右，身材瘦小，与一众老师在操场上打篮球时敏捷得像个小伙子。

不知不觉，他已立于讲台，清清嗓子，底下同学喧闹依然。他也不多言，拎起一支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划得龙飞凤舞。

“高考倒计时，99天。”

粉笔头停顿，整间教室噤若寒蝉。

99，这个数字像一个地雷，埋在每个同学心间。

即使我们只是普通班，即使班里的同学不像小尖班学霸个个奔着名校拼命，高考依然是在座每个少年人生的第一场豪赌，日复一日地学习，以青春为筹码，博一个所谓前途。

前途，那是别人花了整整后半生咀嚼出来的词，而这个概念对于现在的我们，还太过抽象。

冰雪消融，大地的肌理渐渐清晰。

青春的迷茫与挣扎，少年的热血与赤诚，是脚下脚下土地最好的养料。

化学课。

老师在讲台上唾沫飞溅，评讲着高考的经典例题。

他姓熊，性格还真是随了他的姓，平时憨厚敦实似国宝熊猫，发起火来瞬间转化为黑熊，震天怒吼可以响彻整层楼。

同学们私下都说熊老师的变异是同科不同种，他的课堂大家都乖顺如绵羊。

突地，熊老师将课本甩在讲桌，咆哮道：“乱扔什么，给我交上来。”

底下的同学面面相觑。

这时，化学科代表慢吞吞地起身，却没有其他动作。

熊老师气冲冲走到她面前，怒目而视：“手里攥的什么”

科代表哽着脖子，把手里的纸团交出来。

熊老师展开纸团瞧了瞧，面上怒气稍退。不知旁边哪位同学讶异道，“咦!背后还有字。”

熊老师眼神一凛，翻转纸张，然后，眼神古怪地瞅着科代表羞红的一张脸。

他的语气倒是平和了，“谁给你的？”

科代表憋着气，颤颤地指着前桌的男生，“他。”

熊老师瞅着他，“把你写在纸条上的誊在黑板上。”

那男生似是不可置信，却还是慢吞吞地走上讲台。

熊老师提了声音，“动作麻利点!”

男生背脊一凛，飞快地在黑板写下一个极其平常的化学方程式。

“Mg+ZnSo4=MgSo4+Zn”

熊老师环顾底下一张张迷茫的脸，“有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无人应声。

熊老师拍拍那男生肩膀，“你说说。”

那男生迟疑了一下，看着讲台下涨红着脸的化学科代表。

他也红了脸，对着她说，“你的镁带走了我的锌。”

底下一片哗然。

熊老师倒是恢复了他以往的憨态可掬，他拍拍满脸窘迫的男生，“下去吧，以后给我好好听课。”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没有走，他轻轻合上课本，眼神沉静下来。

“同学们，化学，其意为变化的科学。变化，是联系很多事物的纽带，一个物质通过一系列变化变成另一种物质，这就是化学。化学，是无处不在的，我们现在学习、研究化学，不单单为了应付考试。它来源于生活，无论以何种形式，也将服务于生活。老师希望你们能用心体会化学的魅力，将来学以致用。”

傍晚，刚出校门，乌云密布，不一会儿，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没有备伞，我一路小跑回去。

将近半个月了，我向班主任请假不上晚自习，说是家人重病。事实上，我也不算撒谎。

雨势越来越大，头发，衣服，运动鞋，几近湿透。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我想着包里的东西，便将书包从后背脱下，捂在胸口，加快脚速。

一路狂奔，泥水飞溅，待推开阿泽那狭窄卧房的木门时，他正半倚在床，一盏小台灯夹在床头，散着淡黄温暖的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