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的下午，他和石晨备好马车，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看她和冰儿一道出来，冰儿着白色云纱暗金绣文的舞服，衣领开得很低，端得是清纯又妖娆，而她又恢复那惯常的繁美打扮。

一路都没有听到她俩言语半声，生生让他生出种错觉，她们不像是去参加比赛，倒像是去壮烈赴死。

赶到现场时，赛程已近尾声，先行过来的吴大娘见她们及时到来，像是松了口气，“下面该是落雪了，冰儿的舞还是安排在压轴！”她没有更多言语，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他站在她们身后，无意中发现人群中和她点头示意的德胜钱庄的秦江，之后也便没有更多的交流。

没有任何悬念地，冰儿的飞燕舞以新颖优美的舞姿，别具一格的曲调博了个满堂彩，满室的掌声雷动和叫好声，司乐坊的五位评审官无一例外，全部给予通过。台下，天香坊的其他人都兴奋得拍手叫好，冰儿的这一舞，定能让天香坊在洛城名声大噪。唯有她无甚表情，或者说有些莫名的伤感，安静地与台上的冰儿四目相对，只有她知道，这一舞定乾坤的背后，是一个女子最美韶华的顷刻崩塌。

你到底藏着着多少心事，为什么你姹紫嫣红的背后，总要藏着那么多沉重的东西。他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

这个晚上，她应了大家的请求，破例让天香坊关门打烊，没有接待任何宾客，让他们尽情闹腾，宣泄一下这三四个月来绷着的紧张情绪。屋子里的气氛很是热烈，开场后没多久，她果然拎着壶酒，又独自一人悄悄来到后院。

像是极不耐烦地，有些粗鲁地摘下满头朱翠，扯得别人看着都生疼，拔掉令人眼花的金簪，一头青丝披泻而下，反手甩开那身繁花锦簇的华服，留下一身白色中衣，拎着酒壶就往自己嘴里灌。

他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壶，“是你自己坚持要送她进宫，现在这样算这么回事？”他依旧冷冰冰的一张脸，出言责备她，语气里有压不住的火。

她一双水光泛滥的眸子盯着他，憋了半天终于跟他吼出一句，“干嘛那么凶啊！关你什么事？”说完大力甩开他的手，像个委屈极了的孩子，蹲下身吸了吸鼻子，“这儿一点都不好，我要回家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他还是依稀听到一些，“你在说什么？”他亦蹲下身子，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问她，满心疑惑。

她略显粗鲁地挡开他的手，负气似地起身，疾步走进她自己的屋子，啪一声关上门，再也没理他。

第二日，宫里就有人来天香坊宣旨，果不其然，冰儿被选进司乐坊。一干人等，跪接完圣旨，窸窸窣窣陆续起身。来传旨的公公，尖细着嗓子，“冰儿姑娘天资聪颖，舞艺过人，国色天香，九姑娘好眼光啊！”

她假模假式笑魇如花，“公公谬赞，这往后在宫里，冰儿还指望公公多多照拂，我这天香坊也少不得受公公庇护！”说话的功夫，不着痕迹地塞给领头大太监一摞银票。

“呵呵，好说好说，这旨意既已传到，杂家也该回去复旨，姑娘可以让冰儿姑娘好生准备，三日后的此时，杂家会派人接冰儿姑娘进宫！”领头太监满脸笑意，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可以少花力气。

“公公不喝完茶，歇息片刻再走吗？”她又假意挽留。

“不了，九姑娘忙着，杂家先回了！”领头太监笑意吟吟，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恭送公公！”她欠身行了个礼，转瞬面色又恢复清冷。

“不过一个传旨太监，干嘛对他如此礼遇，如此大手笔！”冰儿凑近她身边。

“他不是普通的传旨太监，看他的服制，应该是哪个宫里的总管太监，多个朋友少个敌人，总归是好的！冰儿，你记着，在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类的小人，所以和他们周旋打好交道是必须的！”

冰儿拧着眉，有些凝重地点点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选的这条路才刚刚开始，艰难险阻，或许是他人无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