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浔察知顾靖情绪有异，但不知全貌，难以劝说，只能做好自己所能做的。约莫半盏茶光景，将重宁十二原穴解开，起身爇香于炉。

重宁盘膝榻上，息行周天，内内外外真气激荡。

蓬勃汹涌的气劲一如沸腾热血，滚走经脉，所过之处，像寸草不生之地瞬忽间桃花绽放诗意满山，叫人何其心旷神怡。

重宁深感周身舒泰，筋骨间的酸痛僵硬一扫而去。调御顺畅，周□□尽，最后归宁于浩淼气海之中，却发现收凝气海的劲息，毫不外放，却润物细无声般，布散十道气脉。

地武三个阶段的差异清晰感应。

若把地武阶比作大海，初段是潮水徐进，中段是骇浪狂涛，如今的末段，是静影沉璧，却又潜流暗蓄。

重宁发现自己整个人进入一个全新的境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廓感弥布了她的五感。

满室静谧，她一睁眼，在无光线直射的地界，她依旧清晰地看见了尘埃的翻涌，香烟缭绕尘埃漫入她体肤消散于无踪；闻到草木清香，空气中蓄满冬日的冷冽；听到室外屋檐积雪日照下的消融，碧潭中游鱼无声粼动，甚至庭院外人声步履动静，庭院内每一处角落密卫的潜伏。

重宁心中怦地一跳，看了一眼顾靖，捕捉到他心腔一收一放的搏动，连室外的十二处——

心腔跳搏动静，此起彼伏，即便是身怀精妙的匿息术法，也瞒不过她运息境地下的耳音。

这座她走不出的庭院里，散布了十二名密卫。

重宁并不在意这十二名密卫，此刻更叫她惊异的，是这五感的变化。

气脉间劲息涌动，比之刚突破之际的澎湃，当下已经恢复平稳，甚至感觉内息的劲道，相较中段尚弱了几分。

可这“弱”并非弱，而是强极后的一种收敛与凝聚。

盈不可久，强极则衰，欲使之可久、不衰，便要收，要退。故而这末段，与初段的徐徐不同，与中段的威猛澎湃亦不同，它是陈年的醇醪，饮时只觉平滑，余劲却醇厚、无尽。

就是这种收而后放的绵延，方才致使五感全都上了一个境次。吐纳心意，皆与五感共鸣，六识打开。

这一番感知，将这里头的道理厘清，窥得堂奥，令重宁觉得身心内外，不无畅爽。

蓦闻梅映雪轻声一咳，已然醒转。

重宁收势，急忙上前。

梅映雪伸出那螺蛳骨高高顶起，瘦骨如柴的手，将重宁手腕握住，问她：

“他还在吗？”

重宁意识到梅映雪指的是顾靖，忙说在，看向顾靖。

顾靖神情平静，比之先前不蓄半分动荡，上前来，对梅映雪诚恳致歉：

“先前晚辈言语无状，请前辈宽恕则个。”

梅映雪浑身虚软，依凭重宁扶持。重宁感知到她浑身微弱的颤抖，听她言语无论次，断断续续，“宽恕……我一身的罪过，凭什么……凭什么去宽恕他人……”那神情隐约癫狂，似乎想起什么难堪承受的过往。

阿娘为何会多年忧思成疾，服毒自尽，答案或许眼前人可解。顾靖心中已然有疑，又看她神容甚悼惜，言语间负咎良深，更是确定三分。

先前他向重宁问及梅映雪，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为了与重宁找话说，并非真对江湖陈年往事有什么兴致。如今猜疑那一些江湖旧事与自己母亲有切身相关，而知悉之人就在眼前，却是不得不问了。

顾靖不再弯弯绕绕，径直问道：

“前辈与家慈，可是故交？”

他弯眼一笑，眉眼间便皆是粲然纯粹的少年劲，可那目光一沉，满脸骤蓄肃物威严，侵略感迫人而至，让重宁全然陌生。听他未待梅映雪应答，已继续追问：

“晚辈自懂事起，从未见阿娘开怀欢笑。积年郁郁寡欢，只将自己困守屋舍之中，忧思成疾，乃至难以支撑，服毒自尽，前辈可知晓其间因果？前辈若知晓，祈请前辈不吝见告。”

这一番话言语虽恭，可词锋里头咄咄逼人，枉顾梅映雪昏厥初醒，重宁心生不愉，正欲出言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