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奇夜雨凉心透骨

魏无羡走了。步履坚定，面色冷毅。黑衣在风里翩飞，像飞鸟张开的翼。他走得决绝又霸气，在宴厅里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晴天的炸雷，让在座的人在惊诧与震撼之间缓释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金光善怒火冲天掀翻了酒桌拂袖而去，众人尽皆愕然。

魏无羡这是公然与兰陵金氏闹掰了！魏无羡为了几个温氏的余孽，竟是要和这正门百家背道而驰，公然为敌了吗？魏无羡太狂妄了！

身边如潮水般的议论与不忿之声包围着蓝忘机。他深深皱起了眉头，心中好似压着一团无形的火。

蓝忘机知道，魏无羡情形不对。他体内阴虎符郁结的阴怨之气已经在开始反噬，所以他会如此易怒，会在怒火中渐渐变得狂躁不安，越来越无法压制自己的一言一行。

魏无羡已经越来越不习惯去顾忌身边的人和事，几乎是完全在随着自己的心志说话行事。这也是适才蓝忘机几次打断他呼唤他的原因。可是此刻在身边人的一片指责与批判之中，蓝忘机的心头却忽然清明了起来。

魏婴没有说错啊！他虽是随着自己心意带着怒意与金子勋金光善交谈辩驳，可是那语气里的狂，是因为他真的无法苟同这些人的作为啊！难道不趋炎附势、不罔顾是非、不安随大流就是错的吗？

心思混沌交战之间，蓝忘机茫然站在兄长身边，听着金光瑶摇头感叹魏无羡过分了、不顾各家主颜面也不顾江宗主颜面云云。他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脊背，眼神缓缓对上了金光瑶，低沉却清晰地言道：

“他说的……不对吗？”

金光瑶诧异地与蓝曦臣对望一眼，眼神中光芒闪烁：“对！魏公子说的是没错。可是正因为这样，这些话就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儿说出来啊……”

言下之意，此等不随大流的心思就该晦暗沉默，方为处世为人之道……

“如今的魏公子，确实是心性大变了啊……”

听着兄长语气里带出的几丝不解迷惑，蓝忘机忽然转身走向了江澄：

“江宗主，那温情姐弟，与魏婴有何羁绊纠葛？”

面对蓝忘机忽然直白的问询，本就因失了面子烦躁不忿的江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了咬牙，他努力挥去了脑海里温情孑然的身影，低声答道：

“不过是在我江氏蒙遭灭门血案之时，温宁曾对我和魏无羡搭过援手。我们姐弟三人曾在他们管辖的夷陵监察寮躲避过几天！”

那一段过往在江澄记忆里虽有位置，但已经远远被父母同门的血仇给掩盖了。况且当时一切事情接踵而来，魏无羡根本没有机会跟他细细解释说明过。

后来魏无羡乱葬岗归来、射日之征如火如荼，魏无羡每每想到剖丹之事，便干脆将这一段都一起深埋在心里，不再提及。以至于江澄也是半知半解，此刻想起来，竟开始恨恨地觉得魏无羡往往就是因为这样乱结交朋友才惹了这样多事……

蓝忘机目光瞬间清亮了起来，此等恩情，难怪魏无羡会如此在意。面上依旧是淡然无波，可是蓝忘机望向江澄的目光中却漫上了一片冷然。这世上，也就只有一个这般重情重义到可以抛开一切的魏婴罢了。

转身走到兄长身前，蓝忘机举手一礼，眸光中漫上了一片焦虑与坚持。蓝曦臣岂会不明自己这弟弟心中所想？不待蓝忘机开口，他点头说道：

“去吧，但谨记尽力而为就好。”

蓝忘机知道兄长最是懂得自己。他要去找魏无羡，他要帮他，他要试着让他冷静下来，看看能否有让他回头的可能……

回头吗？魏无羡已经无法回头了。魏无羡也不可能会再回头与殿上那帮笑面阴损之人为伍了！

凄冷狂暴的夜雨将穷奇道的山路淹浸得无比难行，魏无羡感知到了无尽的怨气越来越包围凝结，心头的不好预感也越来越强盛。背着幼童的婆婆扛着招阴旗在雨水里蹒跚移动着步子，温情焦急地掠过了她，魏无羡却看见了婆婆眼里的哀伤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