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循踏入尽欢坊，是一月后的一个晚上。

华灯初上，他的身份敏感，带了一个木制的面具，防止被旁人认出来。他是没有尽欢坊的名帖，可他只要随意的掷出两锭黄金，那门口迎来送往的妈妈就面带着谄媚的笑意将他迎进了里面。

“这位爷是第一次来吧？老奴一定给爷寻一个最上等的姑娘侍候……”

“不必。”他压低了声音，“我找姜姜姑娘。”

“姜姜姑娘啊，”那婆子微微一顿，又语带讨好道，“姜姜姑娘倒是难得在广云楼迎客，这位爷真是好福气。平日里怕是还难得一见呢。”

江循披风下的拳头微微一紧，哑着嗓子道：“那便去吧。”

尽欢坊占地极大，内里共有五阁十二楼，走正门而入直直的往前走便是广云楼，用以迎接大量的普通寻欢作乐的客人，地位比较高的客人自然可以选择单独去自己想去的姑娘的住所，譬如当日的容鄂直接去了姜姜的清画阁。

而正因为是迎接大量的客人，广云楼是十二楼中占地最大、装饰最为豪华的一座大型阁楼。整座阁楼饰以朱红色漆饰，四层高的阁楼每一层都悬挂着不同型制的宫灯，将整座阁楼映照的如同白昼。

与江南偏于婉转精巧的阁楼不同，广云楼显然更为大气庄严，更有京城建筑的方正富贵之感。

江循跟着那婆子上了二楼，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座位，来往侍女奉上了茶盏果脯，江循低头拈起一颗。

甘草梅子、盐津梅子、雪梅、乌梅。各色的梅子果脯拼盘，他却近乎本能的挑出来那颗甘草梅子，轻轻的放在口中，酸甜的梅子清香带着甘草的浓香，这是她最爱吃的蜜饯果子。

正堂下突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喧闹。江循思绪被打断，顺着视线看下去，大厅中那座一丈高的台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朱红色露腰舞裙的女子。她此时背对着江循的方向，赤着一双白皙如玉的足，脚踝上挂着几颗精致可爱的金铃铛，纤细修长的手指成拈花状高举过头，长发在身后松松结成发辫，一直垂到不盈一握的腰际。

他似乎有了预感，眼神如同粘在了那道背影上一般，目光中带着极为复杂的神色。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

他从江南那间逼仄狭小的小院中走到京城华美宽敞的楼阁中。从那个一无所有的贫贱书生，到当朝郡主的夫婿、祁南王最器重的后辈之一。从被秀金姨鄙夷的将装满银钱的荷包丢在眼前，到今日，随意的扔下两锭金子就能收获无数人谄媚的笑脸和光明正大的坐在这里看着她的机会。

江循以为这七百多个日夜不过是人生中无比渺小的一部分，就像是当初一同经历过的岁月，比起以后的人生来说称得上微不足道。

可他今日望着她缓缓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倾国倾城一如往昔、让人能感觉到震撼心灵的美丽的娇颜时。却疏忽间生出来恍如隔世的感觉。

岁月忽已暮。

他有些恍惚的看着瑜姜的脸上露出风情万种的笑意，在一群男人的尖叫起哄中，踏着轻快热烈的舞曲，腰肢款摆，莲步轻移，裙摆甩出漂亮的弧度，一支极为艳丽热烈的胡旋舞。她像是在烈火中起舞，几乎要燃烧起来，在中央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的旋转着，像是一朵常开不败的花。

终于，连续九十九圈的踏歌旋舞后，她如同醉了一般，面上露出痴痴的笑意，脚步不稳的下了高台，被离得最近的男人一把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瑜姜歪着头打量着这个也称得上她的“常客”的男人，倒是极有经验的选择了这个位子。她不退反进，寻了个满意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头，笑着将酒杯抵到他唇边。那男人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在周围众人羡慕的眼神一口将烈酒饮下。

“这酒不好。”瑜姜揽着他的脖子，“姜姜新酿了桃花酒，酒味醇厚气味芳香，大人可要一试？”

那男人露出了然的笑意，都会欢场上的常客了，自然明白其中的玄机。

“让爷猜猜，这次又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