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三十四。

月光借着窗帘布料的缝隙透进来，朦朦胧胧地照在地板上，映出宋云渚清瘦的身形，曲腿在床边坐着，垂眼看着床上的人。

时渡睡得熟，梦中说了句梦话，宋云渚弯腰，便听见了他骂了句混蛋。

忍不住弯了唇角，宋云渚想将被时渡扯下来地被子拉上去，手还没碰到，床上人便翻了个身，嘴里絮絮叨叨地又骂了两句，什么白眼狼什么小混蛋的，逮着什么骂什么。

时渡听着身边没了动静，刚一皱眉，身侧一陷，宋云渚手臂撑着，弯腰凑过去，“还醒着？”

被发现了。

“没，睡着了。”时渡也不急，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

宋云渚问，“睡着了都在骂我？”

时渡睁了眼睛，黑黝黝的眼睛瞪着宋云渚近在咫尺的俊脸，“骂你怎么了，你可劲儿折腾我，我还不能骂你？”

时渡前些日子还小心翼翼，如今见宋云渚松口，那些往日养成的嚣张人性的脾气又钻了出来。

“骂吧。”

宋云渚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翻身又在床上躺下来，时渡就麻利地滚到了他怀里。

“大半夜的坐在床边看我，”时渡埋头说道，“你这么喜欢我啊。”

宋云渚没说话，手搭在时渡脊背上，伶仃的肋骨撑着薄薄的睡衣。

时渡瘦了很多，他本身并不易胖，但瘦下来却很容易。

宋云渚上次见他是在辅导机构的门口，顶着张苍白冷漠的脸，一个人拎着书包进去，那个时间点来往学生多，宋云渚被人流裹挟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进去，然后消失不见。

“你喜欢男的喜欢女的我都可以不管，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第一次跟时辛连摊牌的时候，被他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可时渡不行。为什么是他，你怎么偏偏就跟他……？”

时辛连从不对他动手，也不会发脾气，除了那一次。

“你这么做，他母亲怎么办？”

“那他呢？”

时辛连哑然，看着宋云渚像突然失了语似的说不出话来。

“……到底为什么？”

宋云渚当时脑子里想起来只有那个背影。

“因为不想让他一个人。”

如果你们都不爱他，至少我还可以爱他。

时辛连那一刻才意识到，他所谓乖巧懂事的儿子，只是他自己认为的，宋云渚从不需要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远比他想象的成熟和锐利。

他好像真的错了，从怀着某种隐秘的报复心思把这个孩子带到身边开始就错了。

“你……至少等他毕业，给他妈一个缓冲的时间。”

宋云渚答应了。

但不是为了柳芸，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这份完整的确定的心意。

宋云渚摁着时渡的后脑，在他的额头轻轻吻了下，低声说，“对不起。”

时渡顿了下，过了会儿，伸出条手臂搂住了宋云渚的腰，“原谅你了。”

睡去之前，时渡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之前问过宋云渚的问题。

“如果我一直不来，或者把你忘了，那你怎么办？是不是就娶妻生子、和和美美了？”

宋云渚的指尖擦过他眼角的湿润，“你觉得呢？”

时渡想了想，说，“我希望你孤独终老。”

宋云渚“嗯”了声，“那就这样。”

时渡诧异地看着他，“你都不觉得我恶毒吗？”

宋云渚淡淡笑了下，“恶毒。所以得有我。”

宋云渚在瓢泼大雨中拉起来的，是时渡，也是他自己，能够为人挡雨的，也不是伞，而是那个撒泼打滚的又一腔孤勇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