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陈昀的那一天，周菲儿失眠了。她躺在小七家的沙发上，感觉窗外那棵被风吹雨打的橘子树，摇摇晃晃就要摔下楼去。

她隐约进入了梦境，又不知为何突然惊醒，半梦半醒间脑海里穿过千万个念头。可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到立刻又陷入了沉睡。没睡多久，她又忽然清醒过来，各种杂念快速地闪过。

就这样周而复始，反反复复，不知过了多久。胃部一阵刺痛，眼前渐渐浮现出天花板上的那盏吊灯，她意识到自己终于醒了。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厕所里吐了。

待不适的感觉稍稍褪去，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陈昀的身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身形依旧那么挺拔，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还是那么明媚。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相信过爱情和婚姻。看到陈昀和苏青在一起的那个瞬间，她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那时候的她，太过依赖陈昀了。她以为她可以选择依赖，可那终究只是一种错觉。她永远是选择题中第一个被筛掉的选项。

胃部的抽痛缓解之后，她回到客厅，从包里掏出一支烟，走到阳台上。风雨很大，吹打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凉丝丝的。小七家的楼层很高，往下俯瞰马路，深夜还有一些在行驶的私家车。她想起柏林近郊孤单的街道，一到晚上九点就四下无人，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寂寞，凝固到时间都悄然静止。

而这座城市是鲜活的。它承载带了她的过去，也包容了她的未来。它允许她跟着可以感知的时间，踩着岁月的脚步向前踏实行进。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丢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中午，菲儿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见许唐穿着白大褂，正站在医院外的绿化带吃面包。

“好久不见。”她笑着同他打招呼，走到他跟前仰头望着他。

许唐先是愣了一下，大概因为太过激动，跟着轻轻咳嗽起来，憋了半天说了句，“欢迎回来。”

两个人在医院里的简餐处坐下。

“现在医院条件真好，这大厅里开了餐厅，咖啡馆，还有便利店。”

“就差个健身房了。”他笑着说。

等咖啡端上来，菲儿用那双明媚的眼睛看着许唐说，“刚才远远的我就看到你了。”

许唐依旧是那头短短的寸头，戴着一副文气的金丝眼睛，笑得很灿烂。一看见他的笑容，她就知道他还是当初那个纯粹的少年，只不过如今身形变得更高大挺拔了一些。

“这算是表白吗？”他问。

菲儿白了他一眼,“你可别自作多情。”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月了。”

“还回去吗？”

“暂时不回去了。”

和陈昀一模样的对话，只是轻松愉悦了许多。

“见到我，有没有很失望？”

“完全在预料之内。”他说,“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你都没长个儿。”

她佯装生气地拍了他一下。

初夏的天说变就变，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天空阴沉下来，风卷起长叶刺葵的叶片，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惊雷。菲儿微微握紧了拳头，大概因为前一晚折腾了一整夜，胸口有些不适。

许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把手放在了菲儿的肩上，用力握了握。他知道，她还在害怕。

这或许不是心理上能够克服的害怕，而是一种条件反射上的恐惧。那一声声爆破，像极了那晚绽放在天际的烟花，让她联想到小七的尖叫，一个个耳光落在脸上的声响，衣服被撕扯开来的声音。

她再勇敢，都不可能云淡风轻。

许唐刚想说什么，只听见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变得严肃。

“我得走了。”他说着，匆忙起身，“你先回家。我下了班去找你。”

“好。”

许唐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说，“晚上我们去吃川菜好不好？这次，我请你。”

她笑着点点头。

看着他一股风似的小跑离开，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