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云雾岭，天色突然阴沉，黑云从远处的山巅扑过来，压得越野车跟着颤了颤。只是瞬息，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挡风玻璃前面的视野就模糊一片了。

雨刮器高频工作发出的呜咽声撞醒许笳，她捞起丢在右手坐椅的手机，滑开屏锁，点进惯用的定位软件，预估抵达目的地的准确时间。

“这怂天气。”有惊无险过了几道连续急弯，司机低咒，按着手刹不敢有大的动作。

越野车盘桓而下，任凭这瓢泼大雨冲刷，烈焰的红渗入黛色青山，将这暮春的融融暖意激荡至巅峰。

“许老师？”司机瞧了瞧后视镜，言语间些许疲惫，“看这情形，下午六点前，能到柞水就不错了。”

许笳了然，秦岭横亘三省，绵延两千公里，从南坡攀上来，最险处就在云雾岭，光看沿途的交通警示牌就知道，这个位置吞噬了多少涉足此地的车辆、行人。

蜿蜒的盘山公路，一侧是用拦网兜住的松动砂质岩石，另一边，深不见底的悬崖深谷。

饶是梁师傅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手，穿行在秦岭南侧的深山峡谷，都不免胆战心惊。

这雨，越下越大。

云层叠加，天色越来越暗。

许笳的脸映上车窗玻璃漱漱淌下来的白色雨水，勾勒出紧抿的豆沙色唇夺人的柔光，“梁师傅，碾子垭能走吗？”。

“那里啊。”梁师傅右手在导航仪上点了点，不是非常确定，“走那里到驻地近是近，就是路不好，我也只走过一次。”

从背包里抽出地图，许笳对照着手机导航，用笔做了标记。微卷的发尾拂过冲锋衣袖口，她唇线微咬，打定主意，“梁师傅，我们就走那里。”

“好嘞。”前面就是Y型路口，车头调转往右打方向，司机的嗓子吊起来，气氛也不似刚刚那般紧张凝重。

“许老师，走碾子垭好啊，节省时间，早到浦镇一天，我也好早回去”，魏师傅笑呵呵，发福的脸上泛起红光，“礼拜六给我家那口子过生日，浦镇的走地鸡得劲儿，炖野山菌滋味美。那里有个叫‘君眠’的农家乐，做这个是一绝，等到了那里，一定要去尝尝看。”

许笳微微一笑，窗外蔼蔼群山被抛在身后，车身左右颠簸，将她雪白脖颈里的紫云英锁骨链晃出来，刮过冲锋衣米色拉链，轻微的涩感落入耳内。

‘君眠’--暮霭燃尽花含烟，月明如素君不眠。

“许老师，你说什么？”

“老板是个文化人”

司机自豪感爆棚，笑起来，“额们陕西的黄土埋皇上，秦岭的大山出诗人，低头一个瓦片来自汉唐，这仰起脑袋那么一望，李白就飞进了三秦大地旮旯犄角。”

末了，又加了一句问:“许老师，可是乡党？”

“渭城人。”许笳浅浅一笑。

“哟，乡党咧。”

“西大的？”魏师傅好奇。

许笳点头，又摇头，“在西大读过一年。”。

魏师傅探究的表情挂在脸上，瞥了眼后视镜里眯着眼靠着的许笳，未再发问。

只喟叹了一句:“当年要是好好教育我娃，考个西大，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许笳未再做声，滔天大雨摧毁了山地寂静。雨水朦胧了记忆，撬开其中一角，许笳拢了拢跨下肩的衣领，暖意回填，她的指尖探向水气氤氲的玻璃。

纤细的柔指划开冰凉，外面的雨水自顾自流，浑然不知另一面的世界，一弯水做的月牙儿升上玻璃。

许笳一只手撑着脑袋，水珠沁润，却也逐渐失去重力。

车身向前颠簸，许笳肩膀前倾，月牙儿随即被冲锋衣的布料抹去。

“靠！”，司机急打方向，连踩了几脚刹车。许笳的脖子被安全带勒得生疼，脚边的一瓶纯净水未拧紧瓶盖，在方寸之地滚来滚去，突突往外冒水，濡湿了她的白色鞋子。

许笳梗着脖子往前看，驾驶座空着，左边的车门敞开，浓重的汽油味道闯进车里，很快，窜进了鼻腔。

再一看。

得，引擎盖儿冒了黑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