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回府的吏部尚书，换了身官服去往清吏司，他到时冯清坐在门口，与一众伏案忙碌的官员格格不入，桌上半局棋、茶点三盘，盘盘少半，瓜子未动，胡一学掂了掂茶壶，水已见底

官吏知尚书前来齐齐见礼复又回坐各自伏案专心致志，胡一学满意极了，再瞧冯清神态魇足，懒懒散散，当即发难

“冯主事日子过的可自在？”

冯清疏懒一笑，肘立桌沿支额浅语

“如尚书所见，快活极了，可惜太静无人闲谈，也少丝竹管弦，时间久了不免乏味。”

胡一学脸上挂着客气又亲切的笑

“冯主事想听丝竹？”

冯清摇头

“何须他人弹奏，我为诸卿弹一曲，以慰风尘苦旅，案牍劳形，再找一知音，快哉！此行不虚。”

胡一学巴不得他‘此行不虚’

“冯主事是陛下的客人，既有所诉求本官当满足”故作慷慨道“我府邸有一名琴传说是上古三皇留下来的伏羲琴，正好拿给冯主事品鉴！”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下人悄声离去，看样子是去取琴了。

冯清将胡一学的表演尽收眼底，客人？品鉴？今天若真的‘品鉴’他这个‘客人’还真的是客人了。

按胡一学的安排，现下清吏司一众应该对他这个好逸恶劳空有虚名的主事厌恶排斥，今天只需轻轻推一把，他这个空有其名的主事就该滚出清吏司了。

视线偏移，在场官吏看似心无旁骛，实则笔下未动书页未翻，支着耳朵暗听两人交谈。

青年身姿慵懒，眸光之下却藏着连他也窥不到的深渊，冰山一角令胡一学心惊胆颤，本以为牢牢把控的东西好似已经偏离，再也握不住挽不回的恐慌时刻笼罩着他

胡一学不敢再深究，连忙挪开视线嘘气，过了一会儿暗骂自己老钝，居然被一个黄毛小儿吓住。

过了很久那侍从才抱来一琴甲，冯清打开，里面还有一层软布足以看出主人珍惜，揭开软布，琴有五弦，长约五尺，琴身有裂纹古朴沉肃

冯清惊讶小心取琴，琴身有伏羲二字，他指尖触琴弦，轻轻一勾，琴声如清泉石上流，五弦皆试沉若铜钟山岳，轻若虫鸟振翅，音色无一不上品，此琴非伏羲也当属名琴。

冯清好琴，有此上品琴在手，跃跃欲试，指尖不自觉颤动，忽然想到了什么，风轻云淡下掩藏的张牙舞爪跃跃欲试的侵略缩回了底线，心中成算一念变之

“好琴！”

胡一学丝毫不知自己因为这把琴躲过了一劫，骄傲仰头

“当然是好琴！此琴本官收为珍藏一向不示人。”

冯清似笑非笑“为了招待下官，大人还真破费了。”

胡一学只装作不知，整理衣角盛情相邀

“不必客气，冯主事不是想弹琴吗，本官洗耳恭听。”

冯清合上琴甲，却是不打算再弹了。

“此等好琴，当沐浴焚香择日择地”

胡一学摸摸胡子“冯主事这是又不弹了？”他开口把在场人全部纳入两人交锋中

“刚才还说要为我等洗风尘苦旅，今天不能一饱耳福我等岂不遗憾？”

大多数人搁笔，零零散散的传来一两声不情愿的附和

吏部尚书戏谑想看冯清无处下台的尴尬，众人的不情愿在他耳中也被当做对冯清的不满，却没有注意到这股不情愿带着对冯清的同情，和对他的想而不能的微弱反抗。

这就是冯清半月潜移默化的结果。

“有何遗憾，大人想听改日冯清当以琴会友。”

吏部尚书连忙摆手推举，轻慢道

“别别别，冯主事与我们不是同路人，本官是俗人，在官场浮沉名利加身却怡然自乐，不及冯主事山云野鹤，却被困在此，定心生烦躁吧？”

终于切入正题，冯清周身气质一变，悲悯，意气风发，又目含谴责愤怒，他两手一负一曲，身姿笔直如竹，笑唇下压平直无波，眼淡淡一撇，仿若隆冬之雪，冷、纯而又杂

他声音朗朗少了往日淡定老成，多了几分少年朝气，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