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双照例是在丑时又醒了一回，揉揉酸疼的眼睛，抬头看窗外，星星点点。她轻轻地起身，没扰到外榻的宫女，戴上纱帕，径直像往常一样走去熹微宫的正寝殿探探福康。

寝殿的宫女刚要行礼，被她一抬手止住了，冲她们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子时才哄得福康入睡，好不容易安眠了，若是把孩子搞醒了，免不得又要折腾到天亮。

坐在榻边，身手摸了摸额头，依然是绵绵的低烧。小人儿因着长期发热，身子也是通体粉粉的，若不是知道她得了天花，还会以为粉嫩可爱。可是撩起衣裳便不能看了，身子上斑斑驳驳的都是斑疹，尤其是四肢部分，集中了大部分的脓包，惨不忍睹。

鹿双拿棉签沾了点温水，细细抹在福康的唇上，算是为她进水。又挤了一把温热的棉巾，将身子上好的地方擦拭了一遍。

做完这些，孩子没有醒，鹿双也松了口气，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里接着去睡了。

天光刚刚亮的时候，复又醒了。入春以后，天一日比一日亮得早，每一个天亮，便是福康公主又熬过了一天。鹿双仰面躺在榻上，发了一刻钟的呆，随后坐起身来，依着惯例有一个小宫女替她简单洗漱装扮戴上防止传染的纱帕后，便该盯着福康服下一天中的第一副药了。

宫里头的太医三天两头的换方子给福康治病，虽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功效，倒是让病症缓了下来，没有再继续恶化。鹿双每日都要仔细看过当日的方子，命人记录下方子与方子的不同，方便比对，才好判断哪几味药最为有用。

玉皇贵妃每日中午都要在熹微宫外见一回鹿双，隔着宫门，鹿双将一日的情形说与她听，有时皇上也会跟着一起来。若是皇上来的日子，冠厘便能跟在左右，但面是见不到的，只能听着声儿。

“今日福康公主的情形和昨日差不多，虽没有明显的好转，但确实没有恶化。想来这几日的方子，多少有点用处的。”鹿双站在门里，对门外的人说话。

“双儿，本宫能进去看看福康吗？”如玉站在门外，口鼻处也戴着纱帕。

“皇伯母，万万不可。若皇伯母真心为福康好，便保重身体，待福康痊愈了，再享天伦之乐。”

如玉忍不住啜泣了几声，良久，她说道：“双儿，本宫没想到，你……”

鹿双怎么会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不愿意过多纠缠，她没有那么伟大，也没那么献世，她做的都是自己的算计，又何须他人歌颂褒奖。于是急忙打断了玉皇贵妃。

“皇伯母无须多言。这宫里头，只有双儿与福康年纪接近，这也大了十几岁，福康到底是一个人。双儿尝过孤独的滋味，不想福康还没到做人的年纪，便……皇伯母，恕双儿直言，若福康当真过不去这个坎儿，还望皇伯母要放宽心，许是福康不稀罕在这个人间逗留，便随了神仙去了。您养好身体，再怀上五六七八胎也不是不可能，届时全当是福康投胎了。若您就此垮了，日子也就垮了。”

鹿双一番话，说得直截了当，玲珑剔透，将如玉也震了一番。是啊，子嗣总还会再有的，身子才是在宫里头立足的本钱。现在这样要死要活的，又有什么用处呢。

这一瞬间，如玉仿佛看到了一个冠厘，与自己隔门而站。怎的十几岁的年纪，竟有了几分冠厘的影子了。想到这里，如玉不禁浑身一颤。可现如今，到底是人困在熹微宫中，照顾着自己的孩子，又说不出什么来。

“从前，是皇伯母苛待了你了罢，双儿可记恨？”如玉喃喃地说道。

鹿双莞尔一笑，在门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皇伯母说的什么话，双儿如今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两人隔着门，沉默了一会儿，如玉见里头再无动静，便摆驾回了皇上那里。鹿双则回去殿内，福康该用膳了。

冠厘把小栗子面前的托盘装得像小山那么高，且还在不停地往上摆。

“这个，给公主拿去，还有这个玉露膏也送去，公主向来莽撞，隔三差五地受伤，叮嘱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