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立德并不怎么关心王翠珠，话锋一转，说自己现在除了做批发生意之外，还收购出售侨汇券。林宗平问侨汇券有什么用，吴立德点上一根烟，潇洒地吐出一串烟圈，然后说可以到华侨商店买紧俏商品呀，还有国外进口免税商品，比如彩电录像机音响名烟名酒等等，比在百货公司买便宜一大截。他弹弹烟灰又说，友谊商店去过没有，有了侨汇券，不用出国就可以买到进口货懂吗。

他从花衬衫上衣口袋取出一副墨镜戴上，显耀地扬起下巴，自信的目光似乎穿透镜片射向天空。

“这款太阳镜就是凭券在友谊商店买的，雷朋，美国原装进口货，好看吧。”他打了个响指说道。

林宗平发觉戴着墨镜的吴立德的下巴似乎特别的光滑亮眼，被太阳镜遮盖三分之一的面部显得春风得意。

“二舅，你的侨汇券怎么搞来的”林宗平问。

吴立德收起雷朋墨镜，吸口烟说，“自然有渠道搞来，你不用问，你现在不是在方曼的餐厅做吗，平日机灵点，多结识些有钱人，跟他们交朋友，看看他们有没有需要买进口商品，介绍给我，放心，成功的话自然有你的好处，我是个讲规矩重信义的生意人，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无赖。”说着他又弹弹烟灰。

“二舅，倒卖侨汇券会不会被抓呀到时候可要通知二舅母去保释”林宗平问。

吴立德溢满春风的脸上显出沉思的样子，说，“不碍事，就算抓进去，顶多关几天罚款了事，不会伤筋动骨的。”他拍拍林宗平肩膀，兴致勃勃说下去，“我现在才找到奋斗的方向，人生的春天就要来啦，我的事业和梦想一定会实现的，唉想想过去，大好时光花在跳舞那些没正经的事情上，真是太浪费啦，现在完全戒掉啦，我只一心扑在工作事业上，相信有辛勤付出一定会有回报的，嗯嗯，也许三四年至多七八年，我肯定能成为大老板，我计划将来在市区旺地开几间商铺，成立属于我自己的公司，到那时嘿嘿，我的好外甥，你就不必打餐厅工啦，跟着二舅干吧，你可以给我跑腿送送货，我不会亏待你，至于你二舅母阿珠，可以给我管账，她以前学过算盘，给我管管财理理家还是可以的。”

林宗平随口说，“二舅母现在就是给职工食堂当出纳。”

吴立德哦了一声，“她忙不忙呀”

林宗平说，“二舅母这阵好像天天都跟以前的食堂管理员伍家驹学算盘哩。”

吴立德又哦了一声，眉头一皱，满面春风的脸上阴冷下来…

一连几天，伍家驹都不在仓库过夜，晚上二层餐厅只剩林宗平一个人。他打开餐厅大堂那台彩电看了一会儿，就回到库房。库房静悄悄，蚊子飞过都清晰可闻，屋顶的灯泡在蜘蛛网包围下发出昏黄暗淡的光亮，他背靠棉被枕头坐在床上呆呆地想着心事。

无所事事令他觉得时间难熬，闲暇又让他有了回眸过去的充裕时间，他心中充满了感慨喟叹。在“阿珍时装店”工作期间，他见识了不少衣冠楚楚的“万元户”客人，在他们那挺直的腰杆及自信爆棚的脸上，无不写满了成功的字样，那种喜悦的豪情及成功带来的勇气胆量，迅速填补了他们当中某些人身材或相貌方面的种种不足缺陷，整个人从里到外洋溢着无所不能的气魄，仿佛在他们面前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搞不定的女人，相比这类人的自信与胆略，那些衣着寒酸收入微薄的客人，其中有些人尽管有着身高和外表的某些优势，但在这些暴发户面前，他们总是显出某种明显可见的卑微怯懦，仿佛一个矮人一头的矬子。他们常常以恭敬艳羡而又嫉妒不甘的目光仰视着那些暴发户。这种复杂的眼神林宗平偶尔也在吴月娥那里见过。

想到了继母，林宗平眼前浮现出她那简陋寒碜的家以及继母那蜡黄的布满皱纹的脸，还有她那时而尽显小市民市侩的微笑时而又怨恨满面的神态。慢慢地近乎衰老的丑陋的脸幻化成一张秀丽的苍白松弛的脸，那是一张他非常熟悉而又亲切的脸，那是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