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耀生惊得瞪圆了眼睛，却忽然看见了大师兄脸上的表情。

他背对着敌人，只看着自己一个，明明眨眼就要被串成串儿了，却在微笑。

一个平静而满足的微笑。

杨耀生在东方那双带笑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只有自己。

你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杨耀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但他却能看懂飞扑而来的东方眼中的话。

——其实这样结束，也挺好的。

谁要你给我挡剑？谁要你为我死？谁要就这样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只有这样。

谁说的？谁决定的？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这样对你自己？

“不！！！”

杨耀生大叫一声，心痛悲伤愤怒怨怼轰然填满了奇经八脉，把他万年不开窍的五层竞天诀逼进了四肢百骸，脚下的竞云步和手里的竞陵剑忽然连成了一气，没来由的火气把消耗殆尽的体力重新燃了起来。

气散于庭，灵聚如云，竞乎天地，适之逍遥。杨耀生在这绝境中的一瞬，终于领悟了这心法的意思。

真气过处，步下如流云，剑尖如光电。只见杨耀生身形一闪，绕过东方，抬剑直接挑向昭昀那二人咽喉，只一剑便收了那二人性命。接着顺势急攻，又一剑直扫随后六人咽喉。两招使完，手里的剑竟震成了三节。杨耀生脚下不停又上一步，将这一把碎剑裹着内力顺势丢向昭昀众人，无暇看她们惊慌哀嚎，急运步法连撤两次眨眼间便回到了原处。

刚刚好腾出两手，结结实实把东方接住了。

忍不住紧紧抱了一下，又一把推开揪住了那人的领口。

“东方子醺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哪有什么如果？哪有什么为什么？哪有什么不行的？你都愿意和我一起死，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和我一起活？”

预期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降临，东方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被他喷在脸上的热气逼得有些睁不开眼。

“子醺，你看着我！回答我！”

东方这才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和我一起活着！你，我，我们一起！”

东方这才听懂了杨耀生在说什么。

“子醺，听见了吗！”

东方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杨耀生叫他什么。

“……耀生？”

“答应我，子醺！”

“答应……什么？”

“你说答应什么！你今天说什么也别想赖了！”杨耀生手上又把他扯近了半寸，直直看着他。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们在一起，活着，这有什么难的？答应我，子醺！”

东方忽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是”些什么了。他为什么一直觉得他们没有结果？他想要什么结果？

什么是“结果”？

为什么自己一直在想“结果”？

自己多傻啊，能在一起活着过每一天就足够了，哪里还需要什么结果？

又或许，杨耀生的一声“子醺”，就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结果”。

他原来不是个在绝路上挣扎的一无所有之人，他想要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他想要的出路其实一直都在迈步就能到达的方向。

东方双手轻握了那只僵在自己前襟上的手，低头自嘲一笑，换了个认真的表情，抬眼看了回去。

“我答应。”

今日不是来舍命殉道的，我们是为了能一起活下去，才亮剑抗敌的。

即便在漆黑的绝路上，只要睁开眼，总能看到光。

而此刻有双盛着光的眼睛正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东方抬手顺了顺杨耀生的额角，这人方才狂风般上下两招，头发乱作了一团。

“嗯……出了合馨门往眇目潭那边去的路上，有一株一人多高的茉莉，香得出奇，明天我带你去看可好？”

“啊？”

“你不是还一直说想去眇目潭抓鱼吗？”

“是、是啊？”

“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