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月一惊，回头看去，正见着宋氏和傅员外相携而来。
刚才出声的人，正是她的亲爹傅员外。
老太太眯起眼，手上的信纸也被捏得起了皱纹。
“老大，我人上了年纪，耳朵就有点背了，刚才你说的什么，再给我说上一遍？”
傅抱月低垂着头给父母行礼，一颗心却在老太太和傅员外之间游移不定。
不管是宋氏，还是傅员外，从来都对她没什么感情，要夺走她什么东西，单单用一个“孝”字就能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现在就看老太太够不够硬气，能帮她保住这封举荐信了。
……
傅员外听到老太太隐含指责的语气也不恼，眼神在傅抱月身上转了一圈，道：
“刚才听见抱月拿了封信过来，说是墨夫子给的举荐信，拿着这信就能去鹿门山院读书。抱月，你说是不是？”
傅抱月垂目，表情柔顺，话语却是绵里藏针：
“回父亲的话，这信是墨夫子写给山院里一位讲师的，说我拿着这封信，就能去上女学。”
墨夫子是她的蒙师，可不是两个庶子的，更何况信里早就指名道姓要她去学，无论是庶子还是嫡女，都不可能冒名顶替她。
老太太也有些不悦，狠狠瞪了一眼宋氏，对大儿子说道：
“听听，这是人家给我大孙女用的，你怎么一来就要拿走人家的信，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还是说，咱家的两个哥儿能穿上裙子，涂脂抹粉的混到女人堆里去？”
看见老太太恼了，傅老爷也慌了，磕磕绊绊地说：
“唉，我这不是在想着哥儿们进学的事么？前几天老二还在给我说，要为他们以后着想，找几个教得好的名师，将来说不定还能考个举人进士回来。这全天下的书院里，也就鹿门山院、石渠书院还有寒士居这几个地方称得上一流。”
“这几个地方从古至今出了多少能臣名将就不说了，天下有目共睹，我儿子进去，不说考上一二甲进士，拿个举人总该没问题吧。”
“可难就难在，大家都知道这儿好，打破头都要进去，要争到一个可不是那么容易。现在咱们手里好不容易有了个名额，自然是，自然是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傅抱月当然是个能够讨好上峰的绝好工具，要是能会点琴棋书画就更妙。
他有意放纵庶长女，却也不代表他就能大度到让这个工具大摇大摆地拿走这封珍惜地举荐信，跑到闻名天下的鹿门山院里去的。
……
他这番说词看似天衣无缝，却仍旧掩盖不了要夺走这封举荐信的意图。
傅抱月重重喷出一口鼻息，她倒是不恼恨傅员外如此选择，只是心凉。
只是心凉而已。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傅员外对她的看法始终没有一点改观。
庶女就是庶女，既比不上嫡女，更比不上能给家里延续香火的儿子，只是用来讨好上官或者同僚的工具而已。
要是她上辈子对宋氏母女逆来顺受，百般讨好，也许能够躲开悬梁自尽的结局，却终究是免不了身不由己的命运。
吃的苦多了，人也就麻木了，尤其是在知晓傅员外是个怎样凉薄的人之后。
……
傅员外说得天花乱坠，老太太却并不领情，只一味逼问他：
“那你怎么不直接给墨夫子说去，横竖他到咱们府上来教书也是要领工钱的，咱们也算是他半个衣食父母了。你还有个官身，要是找他写信，他敢不写吗？”
“抱月这孩子刚才还高高兴兴地给我报喜呢，你就过来这么逼你女儿，心里难道不难过？”
傅员外顿时卡壳。
他倒是想啊，可这世上有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它叫做“读书人的脊梁骨”。
有的人没有，就对着有权有势的人点头哈腰，顺便揩揩底下人的油，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有的人就是不肯为了五斗米折腰，家里都穷到要上街讨饭了，也不肯吃别人施舍下来的饭菜。
家里请来的这个墨夫子，很显然就属于后一种。
他本就是从鹿门山院里出来的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