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身上插满了管子，嘴巴还罩了呼吸器。
外头窸窸窣窣的一阵响时，他眼珠子终于转了转，用力眨眼。
“你连叔叔说了，只能拿开五分钟，让爸爸跟你说五分钟话，懂？”
他再次眨眼，直到呼吸面罩被取下来，小脸上还终于浮现出笑容，一双乌黑发亮的眼四下转动，微微垂落下去，“我这一次是不是病的很严重，连叔叔有没有说我还能活多久啊？”
小家伙嗓音哑哑的，身体免疫力低下，一点小感冒就能要了他的小命，而此时身子更是格外虚弱，说两句话便开始大喘气。
“是比以前要严重些。乐观估计在没有骨髓的情况下，还有一到两年时间。”
他没瞒着，手上还带着无菌手套，隔着一层料覆在小家伙掌上，“这一到两年的时间，大家都会努力帮你找到合适的骨髓，爸爸希望你明白，所有人都希望你活下来。”
“所有人吗？”
小家伙似是愣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圆睁着眼，“那……我妈妈呢？”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东烨辰，不曾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半晌忽然笑开，脸上浮现出不合年龄的苦涩，“那天妈妈给我发消息，让我偷偷跑出去见她的时候，我就想到了。”
“她知道我上周才出去过，也知道防治药没有效果了。可她还是让我出去……”
“后来在酒店见到了浅浅和舅舅。”
顿了顿，抱抱的声音里平白多了分涩凉，“我只是不明白，爸爸。浅浅一见到我就很担心，要带我回来。可为什么妈妈明明知道结果，还非要我出去呢。”
东烨辰捏紧了那双小手，第一次发现这个孩子心智比他想象的要成熟太多太多，垂了眸，眼底泛着淡淡的光芒，“既然你清楚，为什么还听了话？”
“我考虑过的。”
小家伙咳嗽了几声，脸颊涨红，身体极度虚弱导致他说话断断续续的，似乎就这么咳嗽几声，脑子里便已开始缺氧。
好半晌才缓过来，他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笑的天真单纯。
“毕竟是我的妈妈呀。虽然从我有记忆以来，见她的次数一共也不超过两只手。虽然爸爸你总不肯让我跟她见面，但这次，是她第一次叫我偷跑出去，总是有理由的对不对？”
“再怎么样，妈妈也会不管自己的孩子吧……”
莫名的委屈。
哪怕他才五岁，可从小在医院的一方天地里生活，所有的知识和生活方式都是从书本里了解到。他没有玩伴没有朋友，对于妈妈这个词，更多是来自于书里说的意义。
总之，所有的动画片和连续剧，或者童话书里，妈妈都是爱自己孩子的。
他皱了皱眉，小脸挤在一块，忽然不明白了。
“所以结果你看见了？”
东烨辰压低了声音，尽量显得温和一些。
“抱抱，这次的事情之后，我希望你能明白。并不是所谓的妈妈就一定会爱你，这世界上关心你的人很多，讨厌你的也不少。你要自己去发现谁好谁坏。”
“虽然很残忍但你必须要清楚，她生你下来并非是因为爱你，而是另有原因。”
顿了顿，东烨辰发现小家伙眼底很明显的刺痛，心口微沉，捏了捏他的手，“你很聪明，也懂事。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一定是一个很让人喜欢的孩子。”
“抱抱。早点好起来，嗯？”
小家伙点点头，似懂非懂。
“等我好起来，可以和你、浅浅一起生活吗？”
“当然。她很喜欢你。”
小家伙笑开，就知道那女人口是心非的厉害，她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一下子就开心了，可身体和精神都太过疲惫，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只来得及轻轻说出两个迭字，便又昏睡过去。
男人皱了皱眉，轻叹一声，忽然发现小家伙眼尾处渗落一滴晶莹。
心口那处莫名的被重重刺了下，以前从来没顾及过这个孩子，他是秦宣曼偷偷生下的，没经过他的身体，更没经过他同意。
除了血缘和报复性的冷漠之外，似乎再无其他。
可此时忽然觉着心口哪一处软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