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十三年，楚将项燕阵亡，荆楚兵权瓦解。

“晓得你没睡。”

厢房昏暗，只点了一盏油灯。郑合欢端着灯盏，掀开床帐，盯着床上躺着的人，烛光中人紧闭着眼皮睫毛微微颤动。

郑合欢直言拆穿，睡下的人睁开眼睛，眼里不见丝毫睡意。叫醒了装睡的人，郑合欢直入正题。

“朝中传出两则消息。”

“项将军兵败，项燕亡于蕲南。”

先抛出一则死讯战报，躺着的人脸色静如止水，掀不起丝毫波澜。楚人败了，于她似乎毫无干系，她做不出一点悲哀。

她会有此般反应，郑合欢也毫不惊讶，放下灯盏置于床侧，站在床边看着她双手交握，眼神空洞的盯着锦账陷下的帐顶。

“至于另一则，昭月，你必然不是一无所知。”

“昌平君离了咸阳，你说他会去哪儿？”

昭月依旧不见反应，像是丢了三魂七魄，眼下的人只剩下一具空空荡荡的躯体，外界的声音她已经充耳不闻。

“昭衡也在咸阳，对否？”

“负刍被俘，昭氏想复辟荆楚王朝。”

“昭月，不想死就尽快离开咸阳，更不要去荆楚。”

她今天还能来见她，不过是因为基于愧疚给一个忠告，顺水推舟留她一条后路。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万顷深潭。

看不清，摸不着。只能隐约看见在水中央有一人，想靠近她却无路可走，无船可渡。

“除了昭家我还能去哪？”

失了恨，人也丢了生气，活得宛若傀儡。半生顺遂，变故突生，蹉跎了一人灵魂成了佝偻鬼灵，阴气森森，游离人间。

生而无望，是人活着最大的痛苦。绝望笼罩人生，会无数次的站上悬崖，一失足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郑合欢看着这样的昭月，少不得感同身受。虽然短暂，绝望腐蚀过心脏，会留下一辈子的痛楚。日子长了，想起时，隐隐作痛，苦涩难解。

“除非你想同昭家一起陪葬，只要不想死，天大地大总会有容身之处。”

死需要勇气，能够苟活至今，便不是敢死之人。她郑合欢不是，到了她昭月，也算不得是舍生之人。

现在的她不过是厌弃人间，却宝贵性命，所以她没死在牢里，这会儿了必然也不会寻死。即使她已然陷入无尽深渊，郑合欢也不会傻到多费口舌劝她莫自绝。

若她是凰鸟，定然可以涅盘重生。即便不是，只是一介蝼蚁，那亦有万千蝼蚁存活于世，为何就是她活不起？

“这样不堪人生，当真还有活下去的意义？”

“活着便是意义。”

有此问的人，那都是没到活不起的地步。苟延残喘，狼狈至极又如何？至少命还在，人间还收留。

难道不该庆幸？

她所言虽有一番道理，但在郑合欢听来却不免觉得矫情。她并未害死他人性命，生来无亏欠，无须忧心那一日报应降至，可坦荡于世，只要活着又有何难？

“下过牢狱，至少用不着下半生颠沛流离，亦可性命无忧，昭衡早为做了你盘算。”

“呵他可算到我会遭此欺侮？”

“昭月，他是准了。”

昭衡算漏昭月会有此意外，却算准了她能顺利出来，算不得败局。

废了一番心思，顺手牵羊，联合章邯做局，抓郑合欢入内史大牢。使得她们二人遇上，借她之手带昭月出狱，安顿后事。

本以为这一切真是巧合，却在再见到章邯之后，想通了其中关窍。这会儿，昭衡必然已经不在咸阳。

“我进内史大牢，再到在你的牢房隔壁，你当真觉得只是偶然？”

“昌平君离京，你出了牢狱，你当真觉得这也是偶然？”

昭衡从未想过教昭月参与这些事情。出了局，站在外头旁观，一切清晰可辨。

“不到万不得已，好好活着。”

郑合欢知道她面上再是如何的不以为然，也挡不她心上动摇。她们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昭月可以对她消了恨意，又岂会久久难了，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