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次遇到前代观霞山主,也就是出道不久远渡西云,刚躺了没两天结果就被她女儿给华丽抓包的那一回…
他…该怎么说呢?是个相当令人印象深刻的老派修行者。他身上既有来自底层的草莽血气,又有自视清高,莫名其妙的天然蔑视。
我能看得出来这是个相当复杂的男人,当然了,一宗之主哪有不复杂的?结合他先入江湖风雨,再攀金枝化身皇亲国戚的奇妙经历,我觉得我多少还是能够理解他的。
不过人就是无法一眼看透的魔幻生物。
吴聆与我之间的第一次会面充满了试探,后来并不漫长的相处过程也是。
这个男人跟我的交集并不深刻,我们从未有过机会,也从来都没有必要敞开心扉。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甚至很有可能是挚友…但他并没有上演大手子老伯父热泪盈眶相认关照我这个乡下小子的戏码的闲情逸致,所以我也不会没事闲的去拿冷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换个方面来讲,就算他想,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陪他玩这些有的没的。
实际上在我的计划里,杨登明也只是其中一道不甚起眼的阻碍。杨赐信做了我必须要做却狠不下心去做的事,这大概就是我们杨家父兄之间的特有共性吧。
一窝蛇鼠,狼心狗肺。
他的朋友,我没兴趣。
我对自己的朋友都没什么兴趣。
吴聆想要自由,却又舍不下景观林中优渥的生存环境。他想要攀上更高的权力阶梯,却又惧怕人家直接反手撤掉他的基底台座。
这样的庸碌之辈实在是太多了,我不可能挨个骂上一遍。但这一切实际上都是源自于他“观霞山主”这枚标签的复杂心绪,屁股决定脑袋,任谁坐到那把交椅上估计都好不到哪去。
人真是种可爱又奇妙的东西,一个人的人生轨迹竟然会因为身份立场的变化而割裂得如此彻底。纵观历史,从自由斗士一步跨进独裁暴君的例子可谓是数不胜数。
他们都背弃自己的理想了吗?坐在尊位上的他们,还是少时眼中有光的他们吗?
我不知道,因人而异吧。
吴聆的故事并不新奇,一个豪门弃子,一个天赋异禀又格外努力的人中龙凤。一个仗剑…仗枪行侠江湖惩恶扬善的少年英杰,一个随八方亲友一同踏上绝命战场的无奈青年。
一位修行者,一位门主,一位宗师。
昨天的他,就是今天的我们。
是他错了,还是世界错了?抑或是他和世界都没错,而是我看待事物的观点错了?
算了,想这些干嘛,关我屁事…
在生命的末尾,他选择抛下自己为之呕心沥血付出了大半辈子的观霞山,抛下了自己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护的妻女,抛下了过往岁月砌于肩头的厚重尘埃硬壳。
他只带了两个人,张矩,张呈玲。
还记得她么?那位女生男相的金刚罗汉,那位小桔子日思夜想的玲儿师姐。
这是本英杰史诗,泛泛寻常的无用之人自然得不到多少露脸的机会。但他们确实在坚强勇敢地努力生活着,稳稳当当地走在属于自己的荆棘之路上,这就是人类。
少数的精彩永远代表不了多数的厚重。
“矩儿,此役落幕,你愿去哪便去哪吧。”烽烟高坡,面无血色,脸颊病态消瘦的吴聆对着小桔子无奈一笑:
“你的才能本就不是区区一座观霞山能容得下的,更别提现在连山都没了…你的时间不该被消耗在那些百无聊赖的重建工作上,更不该被卷进即将到来的争权风暴里。”
“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小桔子抱着一大摞写满复杂公式的纸卷不解问道:
“山头没了就没了嘛,当今天下早就不是偏居一隅便能安稳度日的旧时代了。有您在,观霞山又何愁没有出路,又怎么会乱起来呢?”
吴聆在心中苦笑一声。
这小子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