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此间事了，唯剩夫妻二人之时，文六便不免问她。

温澜原倒没什么正事，也就闲谈道：“我看那位李楠李掌柜，比乐境还像读书人呢。乐境心思纯正，他说的必也是实情，我心里觉得好奇，有心想问，又恐造次了。”

文六一想确实如此，不由细思起来。

恰好木槿在一旁安帐，闻言笑道：“这也好想，原是您说的，‘天下书本文章，皆存当学之意’。或许李掌柜只是不读四书五经，未必人家不读书嘛。”

温澜面带薄红，斥她道：“我今儿可没招你，你做什么又刺我？多少年前的痴话罢了，你又拿出来说。”

文六一听，却赞道：“我看姑娘说的对呢，是与不是，便把师姐的‘劝读书’送予李楠试探一番，到时自见分晓。”

昔年文成嘉和徐文媛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左一右一人一语，把温澜拱得狂妄起来，提笔写了一篇《劝读书》，大言不惭说什么“学不必学，读书就好”。

饶是如方先生一般堪称离经叛道之人，看过此篇之后，亦申斥了她。

概因，必得聪慧如文二、媛姐儿之流者，才能真正做到“天下文章皆有所得”。而世上平愚之人众矣，温澜此文实在误人子弟。

因此放置一边，不敢再提。

今见一个二个的又拿这个出来说事，她心里羞窘，恼羞倒成了怒。

但她自知舌利如刀，很早便立志有火气时必定三缄其口，否则两相争执难免激起真气来伤了感情。

因此略张了张口，甩手向书房去了，文六忙冲木槿使了个眼色，紧赶着也追了上去。

木槿扯虎皮做大旗，有了姑爷儿授意，也不怕郡主时候责罚，隔日便将文章誊抄送去了。

李楠看过之后心潮澎湃，于黄昏之时违礼前来。

文六忙命快请。人都到了，温澜也不能让叉出去，只得默许了。

李楠一脸虔诚地走进来，向温澜行礼道：“季先生之才，实令楠钦佩，请受此礼。”

温澜忙道：“掌柜谬赞了，小巧而已。此乃误民之言，不过恰合了李掌柜的心境，还望李掌柜看过即罢，切莫因此而自误。”

李楠难掩激动，又施一礼道：“不，不，何谓误民。方大儒的‘贫贱不苦读’不也被人斥责是误天下寒士。先生的‘劝读书’绝不是小巧，真正是大道。只是，小众一些，暂时不可宣之于天下。但百年之后，必有此文一席之地。”

文六大为满意，赞许地看了李楠一眼——方先生划下道儿来，文六是做弟子的，绝不可反驳老师之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姐消沉，将所思所学皆束之高阁，几乎泯然众人，叫文六如何不心焦。

如今李楠之语，对温澜不异于当头棒喝，她细咂“百年之后”四字，顿时心头阴霾散去。

李楠见她不开言，不免更劝道：“若先生将‘劝读书’改为‘论读书’，不劝天下人，只言自身事。则又更稳妥些，也许无须百年，立时便可。”

温澜目障尽去，闲闲笑道：“若要避人，百年之后也不必示人，若不避人，又何须遮掩。世人大多挑剔，先生若还在朝为官，绝无有大儒的盛名。寒门不苦读，原在一个‘苦’字上，天下寒士自误，却来说先生误人。我不怕此文赚尽骂名，唯愿百年之后，能助一人是一人，能渡一人是一人。”

李楠听了，不由面露愧色，正要开口，却听“哐当”一声，原是文六冲了出去。

本是失礼怪异之举，只是府中下人见惯了她夫妻二人这般行状的，一个个都面色无异，连温澜都忘了开言解释，李楠全副身心又都在别的事上，那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人冲了出去，一院子的人却像没看到一样，这也是郡主府独有的奇景了。

李楠早已探得温澜的师门，又知道她也是收过弟子的，当即跪倒在地，请拜温澜为师，温澜惊诧之下，自然是连连推脱。

礼度礼法，即便她郡主之尊，亦有该守之礼。她身为女子，立言作书已是难得，若收个男弟子，别说天下不容她，自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