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先生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注射器。

　　他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里面鲜红的血液宛如刚从人体内抽出，似乎还具有着一定的活性。也许常人会感到恐惧，感到退避不及，但对于他而言，这是实实在在的恩赐，是他独自一人歼灭一出邪神信徒据点的奖励。从实用性角度而言，这可以极大程度地补充他体内的血肉，而从精神层次上来讲，这能够让他与主更加接近，这让他向来平静温和的面容上，也忍不住勾出一丝笑意。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将注射器从盒中拿出，作为与之相处最久的圣者，这场恩赐的执行者自然是由A来进行。阴影从他脚下延伸而出，封闭了整个房间，同时将K先生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们彼此知根知底，但是必要的程序依旧要进行。他伸出手来，牵住了K的手腕，将它抬起至与视线平齐。

　　“现在，为你的虔诚发誓。”

　　“我发誓，无论身心，皆愿为主献上永世不变的虔诚。”K先生语气不变，只是在句末的语调中，隐约加了些不易察觉的，几近狂热的期待。

　　“很好，现在自己打开身体。”

　　K先生的长袍从上方破碎，连同他的皮肤一起被血肉魔法操纵着开裂，苍白的肌肤之下鲜红血肉暴露，而在血肉之下，是伴随着呼吸一同跳动的血管。伤口几乎要裂到心脏，鲜红的、一片赤诚的心脏与血液，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空气当中，与那只被牵着的手腕下方脉搏一起，保持同样地节奏起伏着、跳动着。

　　在他的对面，注射器闪着寒光的尖头丝毫不带怜悯地刺下。

　　“蔷薇主教”们的注射自然和医院里的普通人不同，他们没耐心去分辨血管的位置，而是直接将血管裸露出来接受注入。这样，可以相当清晰地看见那些新注入的血液是怎么混杂在原本的血液之中流淌的。原本的流淌轨迹被陌生的液体挤开，血管突突颤动着，似乎觉察到有侵入者混杂在其中。

　　而K先生本人颤抖得更加厉害，他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一片绮丽的幻境当中，幻境中有终日盛开的向日葵，有永不停歇的风暴，有无数知识组成的信息流，有无数生灵潜意识组成的大海，而最重要的是那片悬挂在天边的阴影帷幕，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了起来。K看见自己见过的诗歌里描绘的所有意象，绘画中喷涂的所有风景，看到这些的他应该承受不住的，应该为此而疯狂，但这片阴影却垂怜地、怜悯地、不容反抗地将他包裹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与主融为一体，与那片阴影融为一体，他感到不舍，无法离去，只想沉醉在这一刻。

　　啊，啊……

　　他被拉回了现实，浑身冷汗。

　　“我看见了主，我在向他那里前行，给我……给我更多的！…”K先生双眼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常人很难见到他这副模样，这副一点也不文雅的癫狂模样。除了他的主，他最亲近的人，还有他的敌人。

　　A满意地注视着他这副样子，内心又有些惋惜已经升为圣者的自己无权再去享受这些。他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调整到冰寒而不容置疑。“不，不要上瘾，K，忍耐也是奉献自己的一环。恩赐需要自己去争取。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之内把状态调整过来。”

　　K感觉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他只能点头称是。在这位年轻的神使心里，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人宁肯花光自己最后的金镑，也要追求那一瞬的幻境。

　　他看向空空如也的针筒，那宛如毒药一般，夺人心神的吸引力，一遍遍地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