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即使安娜苏的表情被黑暗所覆盖，她声音中的错愕与惊异仍显得十分明显。

果然，莉莉丝自嘲一笑，安娜苏的反应不出她意料。

她想，就让自己把安娜苏伪善的面具摘下吧。

“还记得我说过，我没有姓氏么？”如今，反倒是莉莉丝紧紧扣住安娜苏的手，“想知道为什么吗？”

安娜苏意图抽回双手，却被莉莉丝死死拽住。

就像坠落悬崖的人临死抓住最后一根蜘蛛丝。

“因为我恨我的父亲，”莉莉丝的声音里带着狂热的仇恨，似乎提起这件事带给她的恨多于痛，“他说过会拯救我，却最终背叛了我！”

“失信于女巫之人必须付出代价，”她冷冷道，“所以我烧死了他。”

用那冲天的火焰，埋葬曾属于她的一切，那个普通女孩莉莉丝·洛芬的一切。

安娜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她没有父亲，所以无法体会莉莉丝的痛楚。

但对于莉莉丝的作为，她无法认同，也不想认同。

“因为被信赖之人背叛，所以你就自甘堕落吗？”

“什么？”

“我不想自以为是的批评你，”安娜苏说，“但是.......”

她死死咬紧牙关。

“如果是我，绝不会只因这种事情而选择自暴自弃。”

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够拯救她？

“你懂什么！”莉莉丝吼道，“他是我的父亲！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因为无聊的闲言碎语，因为我的血统，他就把我抛弃了......”

她的话音化为一声凄惨的哽咽。

口口声声说着憎恨父亲，直至今日，父亲那张面孔却仍旧深深刻在她的记忆中。

那粗糙的大手，会在炎热的夏夜为她打扇。

那木讷的嘴唇，会在难眠的深夜轻唱摇篮曲。

那有力的肩膀，会将幼小的她高高举起。

她曾经以为，自己拥有整个世界。

那个属于她的守护神，却最终将她送上了审判的火架。

眼角有泪水涌出，打破了莉莉丝脸上坚硬的面具，这个将任何感情都死死锁在内心的女孩终于潸然泪下。

那滔天的悲伤似乎也传递给了安娜苏。

原来，她也是会哭泣的啊，安娜苏想。

被欺凌却从不示弱，被排挤也并不在意。

但不管是人类还是女巫，不管如何粉饰外在，他们内心深处都有一块无法触碰的柔软。

“对不起……”她轻轻道，“我不该说那些自以为是的话。”

“没关系，”莉莉丝擦去泪水，“都已经过去了。”

她似乎又变回那个无懈可击的女孩。

“所以不要再试图帮我了，如果不能坚持到最后，我宁愿一个人前行，”她松开自己的手，“因为赐予我希望，再撤去希望，才是对我最大的毁灭。”

她的拒绝与顽固，化为坚硬冷漠的屏障，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安娜苏曾认为，莉莉丝与她很像。

她们都是玻璃瓶中的小人。

其实并不然。

她被关入瓶中，而安娜苏却自愿走入这座透明的牢笼。

但她们有个唯一的共同点——等待那个手持石头的人。

“莉莉丝，你错了，”安娜苏突然说，“他人绝不能将希望馈赠与你，只有自己才能握住希望。”

“不管是我，还是你的父亲，我们能做到的都只是给你帮助，像跌入深坑的人，外面的人可以扔下一根绳子，”安娜苏慢慢道，“但选择爬上去的，是你自己。”

莉莉丝怔怔重复道：“是我....”

“我不敢奢望拯救你，”安娜苏自嘲地笑笑，“连光明女神都无法拯救所有人，更何况平平凡凡的我呢？”

“但是我可以成为抛下绳索的人。”

“我无法保证，这根绳子足够牢固，能将你拽出深渊，但是.......”她顿了顿，“我可以发誓，绝不会松开它。”

胸口突然有东西变得滚烫，它紧紧贴着安娜苏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