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这个年龄段的市井妇女一样，张春华嘴碎且八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看应欢亮出证件，就以为接受采访后自己也能在电视上露个脸。在她眼里，要是能上电视，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够她拿出去跟街坊邻居显摆一个月的。

应欢问她与受害人相关的讯息，张春华一听，叽里呱啦说了好些没边没际的话，应欢只好耐着性子听。这下张春华生意也不做了，搬了跟凳子把应欢拉到一边，鬼鬼祟祟得往隔壁摊子上瞅了两眼，应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隔壁的摊主长了一副老实巴交的面相，没有客人来，他就默不作声得站在旁边仔仔细细得擦拭案板上的油。张春华油叽叽的手拉着应欢的手腕，附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看到没有，隔壁那个，每次那女孩一来我们摊买肉，他就目不转睛得盯着人看，我看那女孩子十有八九就是他杀的。”

张春华的老公弯腰从桶里拎出两根猪尾巴，因为离得不远，所以张春华的话都落到了他的耳朵里。“别听她瞎说，顾志跟我说过，他有个亲妹妹，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他见那姑娘的眉眼和他妹妹很像，怀疑那姑娘会不会和她妹妹有关系，还托我帮他问问。”

张春华站起来，拽起抹布用力擦着沾着肉末的案板，嘴里嘟囔着，“谁晓得他是打听这个还是打听别的啊！别看他一副老实相，要我看，花花肠子多着呢！我警告你哈，不许帮他打听，要被我看到你拉着人姑娘问东问西，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张春华老公大概是听多了这种恐吓，也没往心里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什么话也没说。

应欢知道自己再问不到更多的事了，就跟两人道别回了报社，刚回到工位，师傅就一脸凝重得指了指总经理办公室，小声说，“总经理刚刚找你呢，我说你出去采访了，他叫你回来后去一趟他办公室。”

正值酷暑，报社外的两棵香樟树上传来聒噪的蝉鸣，应欢耳朵里的嗡嗡声一直没断过，额头上，一滴接一滴的汗珠落下来滴到她手背上。她抿抿嘴唇，看了眼总经理办公室的方向。

师傅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最后一段应欢没有说给路清然听，她想到那个夏天的燥热空气，和总也停不下来的蝉鸣，不由得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

她本来以为那个下午的采访内容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说给第二个人听。

路清然看她一直埋着头，沸腾着的滚滚戾气转瞬填满他一向多情的桃花眼。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右手，才没有立刻失去风度将手中的咖啡泼到应欢脸上去。

试了几次才勉强压下怒气，他以自己能够维持的友好极致继续说，“你们记者就是这么断章取义的？后面的话为什么压着不报？你难道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报出这样的事情会给警察和民众带来多大压力？还是把舆论风口引向顾志才是你的最终目的？顾志到底跟你有多大仇多大恨，你要害得人家破人亡？”

愧疚感势如山洪倾泄，以雷霆之势，眨眼间便裹挟了应欢周身。心上也有一双冷冰冰的手，一点点揪紧，迫得她呼吸困难。

应欢重重咬了咬唇，才努力把自己从愧疚中拉出来，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身体却在隐隐颤抖。“没有仇也没有怨，是我当时需要那则独家。”

“砰”得一声，路清然捏着咖啡杯重重砸在桌面上，黝黑的眼瞳里翻动着滚滚寒潮，声音也似被万古不化的寒冰冻住了。“你们记者的笔杆子都是用来草菅人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