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圃宫的大殿宴堂里，寂落地铺满了月光。那些恼人的风，又回来了，直吹得轻纱帷幔胡乱纷飞。

宴堂里的宾客人群大约都敏感地惧怕着在新帝面前谈论联姻一事，在不然离开后，也都识趣地三两散去。

娥姒屏退了映瞳，大殿里便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母子间的对话，总是话外有话，语意深层。登基和联姻一事皆由娥姒一手策划，如今，想是不允许生出任何一点枝节来。

“君上行事，可是愈发地不稳妥了。”

娥姒语言清淡，一双杏眼拂过高台上端坐的陌子归，明明是仰视，却不带着一星半点的感情。轻飘飘地，好似在看一盏花瓶，一张桌子。

“你可是从一开就算好了这步棋的？”

陌子归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缓缓拂上桌案前的酒盏。

“天下初定，天后应当尽快确立，以稳人心。”

“天界五族，青玄白帝之族皆有未嫁公主……”陌子归语气轻缓，偏偏冷得让人生厌，他以手撑头，轻轻望了一眼娥姒，不禁哑笑。

“可是只有不然能够终结战乱。”

陌子归轻哂：“早知如此，当初直接娶了她便是，也省得我天族白白牺牲了这十数万兵马。”

“莫要说这种气话。”

娥姒视线逼向陌子归，忍不住起身道：“炎族归顺两部，剩余五部依然在南炎腹地，效忠炎帝后嗣。”

“最不应当有的战争，便是势均力敌的战争。炎帝长子死于其叔剑下，次子年幼。公主便是炎族残部的托寄，这颗棋已到手下，哪有放掉的道理？”

她语气决绝，针锋相对：“子归，不可任性。娶她为后，往后要立侧妃……”

陌子归转头视着自己的母亲，半晌地没有说话。娥姒看着他那冷而黯淡的眼，一时语塞。

他嘴角忽地挑起一丝笑，只冷冷的一星半点儿，看着娥姒，又似乎透过了娥姒，看着她眼里的另一个人——棋子，真不知谁是谁手中的棋子。

“这就开始算计着侧妃了……”他自嘲似的笑了几声，声音不大却暗哑：“我觉得，炎帝倒是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砰！”的一声惊响，陌子归到底还是将娥姒惹恼了。她一掌拍上了长桌，面上摆放的那些茶具一时间叮呤响动。

“这是什么胡话！”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情绪的激动，有些颤抖，“如今天族的领域是你浴血得来的，岂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浴血？”陌子归笑出声，“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很明白。”

又定定地将只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如今这态势，三界更不像是我浴血得来，反倒是像靠着一个女人得来的。”

娥姒怒极，一时语塞，忽然只觉心口一阵剧痛，腿脚也软了，身体有些不由自主地“咚”一声跌坐下去了。

她的忽然一跌，倒是让陌子归愣了一瞬，慌忙伸手去扶——那是娥姒的旧疾。当年有他的时候，娥姒便是体质虚寒，几位医仙都劝她不要犯险。可是她却执意要将陌子归生下来，为此甚至不惜自损元神。

陌子归实在猜不透他母亲当年这么做，有多少是出于正真对他的爱，又有多少是出于对父亲回心转意的期待。

或许对于陌子归来说，他对他母亲唯一的一点的温情，便就是让自己去相信她曾经为了他，亦是拼上过性命的吧。

“我知道了。”

陌子归扶着娥姒坐下，声音还是有些疲惫。话音未落，他起身背转，没有再看他母亲，落寞地往殿外去了。

——

“杜若！！！”

不然急匆匆从宫门外小跑进来，手里捧着一条金红色鳞片的大鱼。

“快生火！”不然一边吩咐，一边幻了个瓷盘将手上的鱼往桌上一搁，转身便翻箱倒柜寻找开膛的用具去了。

“这是什么啊？”杜若有些吃惊，将怀里的酱酱放下来。行过去拿手指戳了戳那只已经没了气息的鱼——一双死鱼眼直直看着她，让她无端心里一阵发怵。

“就是鱼啊！我刚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