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有些愕然。他忽然有一种溺毙的感觉，胸口窒闷如吞下巨石。

那样的眼神，他也在幼时的自己身上看到过。

他记得父亲对着满身是伤，躺在床上的他喃喃自语，“若是你哥哥在……”

父亲以为他睡了，他自己也希望是这样。若是真的睡了，那个梦还能继续做下去。只是醒着，他便终是会知道，无论如何努力，在父亲心里，他永远比不上那个从未谋面，却一直置他于阴影之中的哥哥。

他微睁着眼，看父亲冷漠地转身离开，想哭却不愿出声，眼睛上蒙着水的壳，他却只能大大睁着，一霎也不敢。只怕那壳破了，就变成了眼泪。

床侧有一面水镜，他的眼风倏然落在了上面——

他看见了不然。

“住手！！！”

璇吾宫外一声铿锵，随即一道咒法，收去了仙官手里的打神鞭。

“君上息怒！打不得，打不得！”

陌子归回过神，转身看着身后这位银发白衣的老者。如今这三十三天里，有本事直接收走打神鞭的人，除了天帝陌子归，便只昆仑玉清境的那位元始天尊了。

“平圃酒园事小，天炎和睦事大，什么事情也不至于闹到如此，”他先破了陌子归的结界，又转身朝着阿半吩咐道，“请药王过来看看。”

杜若啜泣着上前去扶住不然，她面色已近煞白，两片本来就没有血色的嘴唇被她咬出红痕，头发湿的，额头上也不知是冷汗还是方才的池水未干，身上十几道血痕，触目惊心。杜若还没靠近不然，先被她轻轻推开了。

“既然罚过了，不然就不再……”凉风中的声音有些游离，尽管细弱丝线，却依然是刚硬的线，吹在耳边铮铮地响。

她不让杜若搀扶，转身走回屋里，背脊挺立，只是脚步有些微乱。杜若赶紧拜辞一众人等，抱过酱酱跟了进去。

“砰！”得一声，房门重重的合上，骤然掐断了那鼎沸的人声和这出闹剧。

——

平圃宫的夜，好似从未如此的寂寥。

“君上，”映瞳将手里的轻裘批上陌子归的肩。

陌子归望着静夜出神，被这声轻唤带回，又解了方才被披上的裘衣递还映瞳，“母后歇下了？”

“嗯……”映瞳悻悻地接过轻裘，“君上所烦之事，映瞳愿与君上分忧。”

陌子归并没有接话，只转身依旧是看向窗外。

“炎族公主骄横无礼，君上若是不满意此桩婚事，大可……”

陌子归转身，眼光由下触及映瞳的双目，语气清冷双眼无波，“天炎两族的联姻，不是你该谈论的话题。”

他轻轻一顿，身体往前微倾，整个气场便咄咄地压过来。

“下一次，你再越过我，自作主张将璇吾宫的人扔进水池，被鞭笞三十的人，就是你。”

松风无韵，月隐无影。映瞳将那件轻裘置于桌案上，便扣门离去。窗棂上一道萧索的人影，寂然凄清。眼前这个男子，几万年如一日的对她冷眼相待，她似早已习惯——冷着也好，至少他的心里没有人在；没有人在，那她便还有机会。

只是那寂寥的静夜，不知何时悄然散下一缕素月流辉。

而那缕流辉，让陌子归第一次倚枕难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