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河畔的冬夜有些沁凉，夜是静静的，在薄雾中弥漫。晚间的风呲溜溜地滑过营帐，噗地一声熄灭了不然身边的一灯如豆。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给惊醒了，从几案上抬起惺忪的睡眼，才惊觉夜已深沉。

空气中是军营里特有的干草香，夹杂着微醺的篝火燃烧之后的烟味。

她缓缓起身行到窗边，半掀起帘子往陌子归的议事主帐打望。里面微微透露出跳跃的火光，并不十分明亮，是议事早已散场的样子。

“在等我？”低沉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然一惊，哗啦一声放了手里的帘子。

陌子归随手将睡帐的烛火点亮，一盏接着一盏。

“点这么多做什么？不睡了？”不然接过他手里的一盏烛台，随手放在了几案上。

他没有答她，在几案一侧坐下，牵了她的手，将她带到身边。

“怎么了？”不然疑惑，想起自己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一年前从涿鹿启程之时。她心里霎时无端有些惴惴。

“不言……”他顿了顿，将她握得更紧一些，“不言现在天族大营。”

“不言？”她心里一悸，重复着求证，生怕自己听错了。

“他在战犯营，由天族重兵把守，三日之后会被押解回涿鹿。”

不然只觉胸口一闷，倏地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陌子归。

“天族不会杀不言，只是……”

“什么？”不然问，声音颤抖。

“只是回了涿鹿之后，他将被永远囚禁在凌虚境。”

陌子归起身将自己身上的玄色轻裘披上她的肩，“你若是想见他，现在便去吧。”

“哦，”她答着，随手快速取了几案上的烛台。烛火颤颤，那支苍白的烛就像是随时要翻下去。

陌子归拉住她，将她手里的烛台换了个稳固的，再把她领口的披风系紧，叮嘱道：“别着凉。”

初冬而已，睡帐之外的寒风，业已刺骨。

不然一手拿着烛台，另一只手小心地护着这点摇摇欲坠的火光，跟着后荼悄悄穿行在寂静的大营。

夜是静得有些可怖，战马的呜呜悲鸣在夜风里远远卷送而来。守夜士兵蹒跚地走着，一下一下敲击着手里更锣。不然只觉那沉闷又悠远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敲在她心头，咚咚地往下坠。

她不禁走快了一些，将微弱的烛火裹进宽大的披风。

“娘娘，”后荼倏尔停下脚步，轻声道：“到了。”

战犯营外，是三十六道封印，密密猛猛的幽光，闪闪烁烁。驻守在外的四路重兵一刻不停地来回踱步，脚步声混着呼啸的冷风，交织在她耳边，杂乱无章。

营内透出一层淡淡的火光，冷冷地蔓延到她脚下。她忽觉下脚一软，慌忙退后了两步。

“娘娘？”后荼走在前面，回头唤她。

“嗯。”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跟着后荼行了进去。

战犯营的犯人不多。战乱之人大多死于沙场，若不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也不会被关到这里来。

后荼打开封印之后便出去了。昏暗的空间内，只剩下淡淡血腥味，和浅浅稻草的霉臭。通往最深处牢房的过道迂回又细长，一路上都有人点灯。她一路行着，幽暗的过道便一路亮过去。

直到最后一盏油灯被点亮，她终是看见过道的尽头，被天玄之铁锁起来的人。

心里顿时惊痛的一刹，她哗啦一声打翻了手里的烛台。滚烫的烛油淋了一手，皮肤上火烧一般的痛，然而她却浑然不觉。

“不言……”她唤他，声音哽咽不能言语。

铁链响动，过道尽头的人闻声似乎惊讶了一瞬。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他轻轻抬头，用一种遥远而又陌生的眼光注视着她。

“不言，”她忍着泪水，又急急走进了几步。

不言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无声地沉默。跃动的火光映上他的脸，不然终是看清了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

“为什么？”她问，“既已被俘，为何不降？你真的想去凌虚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