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夷夫人携着黑俊老爷，撑着伞等在雨里，等了已经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先前有衙役来告知，仙督因公务要来小住，柔夷惊得瞪大了双眼，虽然已有四十几岁年纪，但是面上五官依旧保持着足够的灵活性：蓝二公子要来！当年那个小小的只有几岁大年纪的冰雪聪慧却极其沉静的蓝二小公子要来！只在信纸上提到过的念念不忘到如今的仙督当年的蓝二小公子要来！

下着雨，她却感觉不到这雨水带来的秋意，夏日山洪决堤般，她的内心汹涌澎湃。

她自幼随父母逃荒到了彩衣镇才得安顿下来，当年小姐，也就是蓝二公子的母亲，家境在当地算的殷实，除了对她母家多加照拂，还干脆将她招进府里做了贴身侍女。小姐性子极是侠义爽利，与外面寻常女子孱孱弱弱不同，从小在爹娘的宠溺下跟着一些会功夫的世家子弟学了些功夫，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也时常给自己招惹麻烦上身。直到遇见蓝家家主青蘅君，姑苏城外的一见倾心却给小姐带来了这一生的禁锢和忧伤。

柔夷当时只有十三四岁，对于男女之事并无甚概念，只知那样一个飘飘若仙飒爽英姿般的哥哥，对小姐上了心，换作是谁家女儿也必会欣喜若狂吧，可是偏偏小姐就不喜欢，只是不喜欢也就算了，偏又因为一些恩恩怨怨之事那颗侠义心肠出来作祟，一怒之下杀死了青蘅君的一位恩师。

青蘅君是有多喜欢小姐，才可忍得弑师之痛，才可忍得众人指摘，毅然决然将小姐娶回家，只是这娶亲，也是跟别家不同罢了。别人家娶亲，吹吹打打红艳艳，小姐嫁人，凄凄惨惨静悄悄……静悄悄拜堂，静悄悄生子，静悄悄过活……可是又能怎样，青蘅君这般的好人物，又付了这般的痴心，老爷夫人但觉心中有愧，绝无不嫁女之理，而小姐那时候自己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无怪乎后来落下病根，年纪轻轻却郁郁而终，这便是小姐的命了。

自那之后，柔夷再未踏足姑苏蓝家，静室如烟，竹韵如雾，烟雾缭绕间都是挥之不去的痛。如今自己嫁人生子，安康富足，再想起当年之事更加是喟叹心痛不已。

虽说当年每月才得见两个小公子一次，可是每一次见面，都有一餐难得的美食，或是一件小姐亲手织就的新衣，又或是一个新的戏法，一阙新的曲谱乐章，……暖暖静室，香茗润泽，她当年不过是一个爱带着弟弟玩的小姐姐，一月一月地过了去，对这两个俊俏聪慧的小弟弟是真心地喜爱。泽芜君这些年夜猎途中曾有一两次来探望，只是含光君，蓝二小公子，却是这些年都未曾见过，这孩子从小内敛文静，不似泽芜君那般可以无话不谈，遇事自我纾解……

马车在雨中不慌不忙如约而至。

蓝湛在马车中换好了蓝家的衣裳，变回了仙人贵公子模样，脸上冷冽如前，自小便是这般，难怪柔夷如料想中般一眼便认出了心心念念的蓝二小公子，欲张臂去拥抱，却也终归因为这么多年未见，且感受到蓝湛周身冷气缭绕，便瑟缩着收了手。

蓝湛上前，弯身一礼，无比恭敬道：“黑夫人安好。”

下着雨，虽有下人们跑过来撑着伞，却仍是说话不便，黑俊和柔夷忙招呼了一众人进了屋子去。

这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院子里细心地铺了青石，院子一圈种了些花草，十分幽静怡然。进了屋子，谈不上华丽，却十分舒适宽敞，外面细雨如丝，堂屋温暖体适，众人奔波劳累紧张许久，终于稍稍有所松弛。

“姑苏蓝氏子弟，个个都是神仙似的，我老黑家何德何能迎来如此耀目的客人，真是蓬荜生辉啊。”黑俊老爷约莫五十岁年纪，说话起来声如洪钟，外面的雨丝都跟着颤了一颤。

“黑老爷，黑夫人，多有叨扰，谢过。”蓝湛闻言，起身又对着两位主人家拱了拱手道。

“许多年未见，蓝二小公子俊朗更胜从前，又是这般得出息，小姐如今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柔夷心里纵使柔情百般，滋味千种，奈何当着这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