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宣仪怎么了，她也知道只要是自己问，吴宣仪就不会有丝毫隐瞒。但她不，她清楚自己已经没有这个权利。

孟美岐是该担心的，从伦理道德上来说，那毕竟是跟她一起合作的导演，强迫症会影响剧组的正常工作，小学班主任说过，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可孟美岐不想担心，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角度，吴宣仪是她的前任。

前女友有毛线可关心的。

#02

要是吴宣仪碰上这种事，准会喋喋不休地讲上一大堆，譬如“我们要符合人道国际主义精神”，再或者“不要妖魔化你不喜欢的人，该关心还是要关心”。

害，孟美岐甚至想象的出来吴宣仪的那一口官方劲儿，她知道，吴宣仪总是很有礼貌，微笑和点头是她最万全的回应。但也只有她孟美岐知道，那礼貌的底下藏的是怯懦，是怯懦到极点后的保护自己的方式。

哼，她又冷笑一声，只不过这次不是在心里，声音中透出的寒意惹得小助理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老板。

事到如今，孟美岐还是奇怪，吴宣仪这么一个人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

那是在差不多一年前，那阵她们已经毕了业，住在学校附近公寓的地下室里。吴宣仪去给大导演当助手，孟美岐去剧组等戏拍。

他妈的那才真叫暗无天日。

孟美岐总是很现实，她在灯光摇曳的夜里坐在床垫上，给累了一天的女朋友揉肩膀，心里不知道有多内疚，在剧组等不上戏拍，群演的工资低的可怜，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没有名气。

她总是揉着揉着就伏在吴宣仪肩上哭起来，但不敢放大了声哭，地下室隔音很差，摔个东西楼上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孟美岐的肩膀只能一耸一耸，吴宣仪很快就感觉到自己已经旧得发黄的白T恤湿了一大片。

“宣仪，”孟美岐一边哭一边轻声唤她，“我好没用，我好像不是金子，我也不会发光。”

抽抽搭搭的，听得吴宣仪心脏像被针扎得刺痛。

“你说，要是咱们以后没有机会了怎么办？要是咱们永远只能住在地下室怎么办？”

吴宣仪说不出话，只能和她一起哭。她也有过这种担心，谁知道现实会给你怎样沉重的一击，输得一败涂地也很正常。

她们轻声抽泣一阵，声音就渐渐弱下去了，白天太累，没力气哭，吴宣仪拉上孟美岐去旁边的便利店吃东西，她们只吃那种最便宜的干面包，再买一瓶矿泉水，这几乎是一整天的食物。

孟美岐用力吞咽着面包。她有点怕，她怕吴宣仪熬不起。她孟美岐不是金子就不是，但吴宣仪一定是金子，吴宣仪一定要发光。

之后的某一天，那天她们两个人谁也没有出人头地，谁也没有成为发光的金子，但那天仍是不平凡的一天，孟美岐她妈常说这就是命。孟美岐同意。

13号，孟美岐连那天的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记得当时雨滴砸在身上有多痛。吴宣仪站在雨里，跟自己说我们分开吧，你太拖累我了。那声音不同于平日的甜言蜜语，字字生着锋芒，在雨中更显犀利，刺得孟美岐胸口疼。

她是想过自己可能会拖累宣仪，但她没想过这话要由宣仪亲口说出来。

“没你我会过得更好。”

吴宣仪继续说，水顺着她的头顶一直滑落到脚底，身上那件白色T恤湿透了，那T恤上还应该残留着孟美岐上次哭过的眼泪。

孟美岐闻到空气里有股子血腥味，她心想，这是我的心脏被开了口子，正在滴血。她只能站在原地，脑子里是很多年前吴宣仪跟她说过的话，妈的，她想，自己已经得了依赖吴宣仪的病，没了吴宣仪她该怎么活下去。

但她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大气一点，不能哭，答应就完事了，只是还是有不同于雨水的温热液体从眼眶往外涌，她把眼睛瞪得很大，希望这样可以止住泪水。

没用，孟美岐索性就不去管，反正吴宣仪不是也哭了？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终于听见自己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