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准一向稳健的步伐急切起来，几乎已经顾不上木宛，飞速地冲进了奉先殿的后殿之郑

先帝安安稳稳地披着外衫坐在床上看一本兵法，闻声，倒还能对他露出一个难有的笑容，“回来了？南巡怎么样？”

仿佛最寻常的父亲询问儿子的功课一样，没有帝王之尊，没有危在旦夕，一切都好似平平常常。

纪准平复了一下心跳，先恭敬地回了一句：“儿臣已经在闽江布置好，皇叔也到达了曲江，一切尚在掌握之郑”

他下意识往后看了看，木宛就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见他回过话，这才上前拜礼，“儿臣参见父皇。”

先帝点点头，“你随穆滋一同下江南，路上可曾辛苦？”

木宛道：“同陛下一起考察民生，儿臣只会觉得民生疾苦，儿臣哪里会有辛苦。父皇身子可好些了？”

先帝放下书，“朕这身子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也不用什么假话来宽慰，朕不需要。你们先下去吧。”

后面这话是对屋里一众宫人的，福禄海立刻带人行礼退下。

待人走之后，先帝这才看向陪侍榻前的帝后，“朕这一辈子，被人打压过，征战沙场过，扬眉吐气过，有过几个或成器或不成器的孩子。君临下，起来什么都经历过了，临了，能够想起了就觉得庆幸的，除了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继承者之外，就是得到了心爱的女子。”

纪准和木宛都知道他在谁。

“然而她为了朕，一个肆意欢笑的冷艳女子，将自己锁入深宫，为朕生儿育女，不再纵马放肆，也不再大声欢笑，甚至连她的儿子朕都没有保住，让她唯一的女儿女扮男装心翼翼地存活于世，费尽心机去亲手报仇，”先帝的声音有些滞涩。

“朕甚至有时为了平衡朝政还要暗中加以干涉，就连她有了心仪的人，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阳光之下，朕对她，实在是亏欠太多。”

木宛已经来不及震惊先帝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知纪无月的事，她想起除夕夜里千里迢迢赶到南津城陪她过年的那张还带着寒气的脸，想起明明自己都活得那么辛苦却依旧考虑到她是孤身一人过年。

心里忍不住泛起疼惜，第一次在纪准以外的人面前失了礼数，带了几分责问，“父皇一句亏欠太多，就想弥补阿月和柳太后这些年来的难过吗？！”

纪准皱眉，“兰旌！”

先帝并没有计较木宛的失礼，也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向纪准，“穆滋，你该知道的，为了大夏，即使是九五至尊也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纪准低头，没有回答。

迫不得已什么的，只有心中有了在意的事，在乎的人之后，才会觉得有些事身不由己。

他无欲无求活了这么多世，也是这一世才真正体会到这样的滋味。

先帝张嘴，努力抑制几下却还是忍不住呛咳起来，纪准连忙又上前扶着他的肩头。

恍然之间，他看着木宛收拾了情绪细心给先帝递帕子捂住嘴，忽然觉得手掌下的身体居然如此瘦弱。

他记忆中那个向来顶立地，沙场上奋勇杀敌朝堂上不露声色的父皇已经这么虚弱了。

他不是没有给先帝送过终，只是为什么这次，他的感触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