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照雪无法向他人坦白的肺腑之言。他一股脑地说给容湛听，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能get到他的意思。

但是没关系，他get得到，还是get不到，谢照雪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今晚的一切都很美，夜风拂过，半空中下了一场花雨，梨树纷纷扬扬飘落的花瓣在湖面上打着旋漂向月光来处，柳枝低垂，树影婆娑，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可也只有今夜了。

这种虚幻的美梦偶尔做一做就好，天一亮还得爬起来继续赶路。

容湛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只是轻轻揉了揉谢照雪的头发，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拒绝你。你说什么都好。”

谢照雪是在五月初正式加入电影《最后一曲》项目组的。

盛世早就给这个项目通过审批拿下了备案。立项建组之后，导演给出分镜头脚本，踩点看景，确定拍摄计划，各部门按部就班地进入前期准备阶段。

《最后一曲》的导演是唐秋闲。这位国内首屈一指的文艺片巨擘被誉为华语影坛最富有知识分子的浪漫与情怀的导演。

唐秋闲擒过银狮，提名过小金人，做过戛纳的评委会主席，是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大导。他对于人文视角情有独钟，对感情之细微的把控更是妙至毫巅，在文艺片领域无出其右。

然而他脾气古怪，少言寡语，性格龟毛，而且是出了名的片场控制狂。连盛文涛都要敬他三分，整个剧组提起他更是如同瘟神，也把谢照雪折磨得够呛。

服装是人物建立的主要元素，因此这个偏执狂对造型的要求非常苛刻。除了要贴合时代背景、人物设定和具体场景，唐导还特别要求人物造型必须符合音乐基调。

谢照雪每次提交修改过的造型方案，都有一种期末给导师交论文的感觉。然而唐秋闲可比大学导师可怕多了。

好在这种大熊猫级别的导演，轻易是不会露面的。全权代表唐导出面管理剧组、传递圣旨的是他的助理兼侄女唐子丹。这女人八面玲珑精明强干，天生一张笑脸，很适合作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唐导和剧组一票凡夫俗子之间的沟通桥梁。

谢照雪毕竟是金主爸爸钦点的造型指导，唐子丹心里未必瞧得上他，面上却对他关照有加，好心给他拉了一个长长的单子，列出了电影有可能用到的配乐和不同分镜头对应的色彩、风格与一些唐秋闲的审美偏好，方便谢照雪对症下药地交作业。

苦逼的后进生小谢只能卖命加班，疯魔工作，争取和大boss磨合出一点默契。

录《金曲有传承》的时候刘丽浓曾经分享，说自己为了学好外语，醒了就磨耳朵，疯狂练习听力。而谢照雪则是醒了就听钢琴曲，用古典音乐磨耳朵，拿《名士传》和《世说新语》当下饭故事集来读，翻看上世纪的杂志和时装lookbook找灵感。

他当初要是有这个毅力，肯定用国外留学的那两年时间把书念完了再回国工作，何至于中途辍学。

所以说，书到用时方恨少。

九月正式开机，第一场戏就是容湛的独角戏，地点在他的琴房。

琴房是影片最重要的场景之一，容湛有三分之一的戏都会在这个景里完成，而且他的单人镜头非常多，所以他比其他主演先进了组。

唐导素来喜欢手摇镜头，如同一道偷窥的视线，引领着镜头外的观众，旁观镜头前容湛的一举一动。

这一场戏在故事线很靠前的位置。容湛饰演的音乐家高舒晔刚刚结束自己的个人音乐会，疲惫地回到琴房。燕尾服外套被他一丝不苟地挂在衣架上，他给袖口贴了一张黄色的标签，意思是让助理送去干洗。他摘下白领结，解开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身上还穿着演出时的马甲和硬邦邦亮堂堂的operapu。

他就这样倚着窗子，点了一支烟，微微蹙着眉，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镜头从特写切进一个空镜，一条过。

美术组的立刻冲过去重新归置道具摆设，拍照存档。

谢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