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背着个大包坐在回乡的大巴车上，这条路线，车上都是乡音，普通话少之又少，方言俚语大杂烩。随着路程的推进，这辆大巴车的发动机仿佛是装在车身外面，连着江依依旁边的玻璃，都在一刻不停地颤动，她今起了一个大早赶车，原本很是疲惫，准备靠在车窗上养养精神，但车窗上污痕遍布，玻璃槽里尽是瓜子壳和头发丝之类的碎屑，她只好板板正正端坐着。

车上大多是些老人，他们穿着鲜亮的新衣，臃肿缩在座位上，像一个个可爱的胖娃娃，热热闹闹这那，倒是显得江依依这个纤细的年轻姑娘有些引人注目，她沉默地静坐着。

“丫头，你是走亲戚？”她身边的一个胖胖的奶奶笑容可掬地问她，把她强行拉入群聊。

“我回家看奶奶！”她回答道。

“是哪个镇上的？”

“不晓得，我还不知道那里有正儿八经的名字，我家那边有条河，爷爷姓江，年轻时开过拖拉机。”

胖奶奶的眼睛一动，宽阔的面庞舒展开来：“是黔水的吧，你奶奶是不是会绣花？”

“诶！您怎么知道？！”她时候的拖鞋，都是奶奶做的，鞋面上是江老太太亲手绣的图样，只是后来江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睛比她人老得更快，就丢开了绣艺。

“哈哈哈，那我们可是同路，我是去黔水看孙子！你爷爷走时我还去送过，可能我和你没打过照面，你爷爷年轻时可是镇上顶俊的伙子，赤脚打水田里走过，斗笠帽子挂在背上，谁家的姑娘不躲在门边上看，特别俊，又高又能干，他话，一向有一一有二二，行得正，我妈妈那时候老拿他做我弟的榜样呢！”

“嗬，那个年代的故事我听得少，真有意思，好在今遇上了您这位知情人，奶奶您再和我讲一些吧！那我奶奶那时候是怎样的？好不好看？和我爷爷般不般配？怎么个绣花法？”江依依笑着，心思流转起来。

胖奶奶看江依依一笑更是漂亮，心许是心中怀念，莫名觉得似乎有了一些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的影子，心里也更为亲切喜爱，道：“你奶奶啊，那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而且手特别巧，那时候可不像现在，我那孙子今喜欢弹钢琴，明就能报个班跟着老师学，要是明喜欢吹笛子了，接着就能找个教笛子的好老师，但我们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容易，那时候大家都是在生产队里干，苦上一年，才发上几块钱，那时候广播里个谁谁谁是“万元户”，就是家里有了一万块钱，那可就是不得聊有钱人了！”

“这个我听过，那时候农村里都特别穷，日子过得难，一般都是按分为单位花钱，一块钱可能就是今的百或千了。”

“可不是吗！我们那个年代，就是那样的国家政策，我那时候在田里忙得腰都直不起来，哪会想到现在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我跟你，孙子暑假的时候，媳妇带我去了一趟x市，哎呀，坐了飞机，那飞机可真是厉害……”

“人家姑娘问老江媳妇的事情呢，您都扯到哪里来了？！”

一位爷爷朗声道，一车的人都笑了起来。

郊区的道路崎岖，大家一边上下起伏地颠簸，一边肆意欢笑。

“呀！我怎么跑了？！丫头，我之前到你爷爷哪儿了……哦对……到你奶奶手巧！”她红扑颇脸，发出热情的光泽，又重整旗鼓继续道，“你奶奶手巧，谁都知道，她编的捕虾网，最结实，最耐用，网眼的，又不会绕不明白，后来听着你太奶奶她有了绣花的兴趣，那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弄绣花啊！忙完了活计，赶紧回家烧饭，一家都好几个孩子，还有些孩子要读书，以前绣花的老绣女也早就丢了这手艺，你奶奶也没处去学，也没人有闲心教她。可谁也想不到，她就是有赋，自己摸索着，真就绣出花来了，我们都是在太阳底下翻田动土的人，手变糙了，眼睛也变糙了，谁也瞧不明白，拿去给一个老绣女看，那绣女没好，也没不好，送了一匣子绣线给了你奶奶，后来没几，你奶奶就老去绣女家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