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上元节。

长安城四处张灯结彩，

江中书府朝北的上房院落内，一少女正临着窗棂剪纸。

少女的眉黛用螺子黛描绘得细长，雾鬓云鬟未装饰有任何珠翠流苏，仅用竹形的玉簪松垮地束在颈边，她专注在银剪和纸箔上，眼眸间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纤纤素手握着银剪穿梭在小小的箔片间，不一会就勾勒出了英俊挺拔的俊俏郎君的小像来，只是刻画脸部仍需些功夫，江晚照便顿了下思索这人的样子。

方等她微微使了下剪刀上的力气时，肩膀却被人猛烈地摇晃了下，‘咔嚓’一声，这小像顿时断成了两截。

江晚照将剪刀往桌案上一拍，然后回过头去，“阿兄！”

“你怎么这么不安好心呢！”江晚照将江雩及推开，然后蹲下身子将小像捡起来，她满眼心疼的看着小像，“你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她抿了下嘴唇，然后转过身去坐回了原位。

“不就一个剪纸张吗，阿兄大不了剪一个赔你就是了，年节犯不着生气啊，不吉利呢。”江雩及握着江晚照的臂膀将她旋过来面对自己。

“阿兄也知道不吉利啊。”江晚照突然担心起来，“不行！我得去问下阿娘，这小像剪碎了会不会给人带来点什么不好的东西。”她将挽在颈间的玉簪取下，寻了条淡紫色的发带往发间一系，便急匆匆地踩着莲步向外跑去了。

江雩及蹲下身子，自江晚照方才跑过的位置将那两截小像捡起来。

他细细端详了下，然后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果然，他在阿妹心中被崇拜的地位随着年岁是只增不减的，他极为自恋地抚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我就说嘛，我长安城玉山首流，岂是迟珩那等猥琐宵小可比的？”

迟珩？！

江雩及忽觉不对劲，他细细地比对了下小像后，将目光锁在了梳妆台上的玉簪上。

顿时，他把小像捏得粉碎的心都有了。

迟珩！好家伙！

江雩及咬紧了牙。

...

素日里的长安的夜晚在暮鼓过后，九衢上空唯有茫茫的孤月，六街上更是人烟稀绝。唯独到了上元节，圣人特许开禁三日，此间内全长安城内的各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全程百姓竞相奔走追逐热闹中心，热闹非凡。①

圣人早在除夕夜之时便下令在长安宫城外搭建起一座高二十五丈的‘千树花开’灯轮，上面缠绕着七彩丝绸，并装饰有金玉，且悬有长明灯七万盏，可经一月不灭。

长安城上下更是争相竞仿，只不过竞争的点各不相同，寻常百姓约莫是为了顺着潮流势头顺便讨个吉利，而皇亲贵戚的目的由那夸张的灯树便可知，又是一场夸富斗奢的逐猎罢了。

“火树银花不夜天，想来今晚定是极美的。”江晚照在自家的灯树上挂上了最后一个小像后，将两只冻得通红的手抱在一起，揉搓了几下后，冲其吐了口热气。

江雩及抱着手臂靠在一旁的柱头上冷呵了一声，“青书说的话，也就只能哄得住你们这种小姑娘了。”他又看了眼身旁微微带笑不语的沈青书，悄悄用胳膊肘顶了下他的腰，贴近他，略带嗔怪的说道：“下次你就不能编个少点的数字，什么九十九次消灾消难，这傻丫头昨晚上的灯就没熄过，仔细眼睛给熬坏了。”

江雩及又埋怨了一句，“昨夜给她房里送暖甜茶的时候瞧见她睡着了，我便帮她剪了些，哪知这丫头竟嫌弃她阿兄的一片好心长得丑。”他皱着眉头，攥紧了胸口，故作心痛的样子，他拿来置放在一边用来挑拣火炭的铜杆在火盆里扒拉了几下，指着几片碎纸屑道：“这小没良心的可将他阿兄的好心全给付之一炬了。”

江雩及接过曜灵递来的汤婆子，然后邻近着沈青书在廊下坐下。

沈青书爽朗的笑了一下，“阿兄教训的是。”他依旧保持着微笑，“不过呢，心意这件事，可是要亲力亲为才好，不然...”他顿了下，拿起一旁的茶盏润了下喉咙说道，“不然有人会感受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