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配’将常远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浇灭。

石忠的三个‘忘了’，分量不亚于父亲亲笔写就的那封信。

信上说——儿啊，为父对你很失望。

怎么就失望了呢？

他只不过是时机没有选好，一招走错，再后面的所有错竟全都成了他的过失。

是，他算计了兄长。

可若是兄长没有抗命，这之后的一系列本不该发生。

明明抗命之人不是他，如今所有指责的目光却加在他身。

何其不公！

常远自问到了东州以后不曾懈怠军情。

几次小胜更有他的功劳。

他若是真的忘了国仇家恨，真的忘了死去的兄弟，真的将黎明百姓抛在脑后，又何至于如此费心费力。

往日功劳心血，便被他人如此轻描淡写地抹去。

他好不冤枉！

他何尝不知山河飘零，焦土遍野。

当年卫国将军高头大马，得胜还朝时，马蹄踏过长安皇城时候，他亦是无数仰慕中的一员。

他敬佩那人，知道他视死如归，知道他匡扶社稷之心。

所以，有朝一日，站在那人曾经守卫的土地上时，曾暗暗告诫自己要向他看齐。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他是无心之失。

可一失足成千古恨。

常远看着旧日好友用那种嫌恶地眼神盯着他，听他连一声冷哼都吝啬地不留，强撑了数日的体面终于坍塌。

屋外的风好似凛冽刀，刮在身痛在心，他终于落了泪。

*

这一日的事情不胫而走。

各自亲卫自然是守口如瓶，但有闻风而来赶热闹的下人就未必了。

当时屋子里一团乱遭，人挤人，谁都不知道两个贵人到底说了什么，但是那一句‘你这样的人，不配’，却是响亮亮。

前后这么一联系，下人们互相一视，心里的算盘‘哗啦啦’作响。

这石大人定是看上了我家小姐。

如今听闻了世子的荒诞行径，将军一怒为红颜呀。

又有人说府中请了城中医术最好的宝芝堂大夫来给世子看伤势。

可见，石大人爱护娄家姑娘的心甚重。

比起那些官场上的刀光剑影，平民百姓最喜欢打听和八卦的还是儿女情长、爱怨嗔痴。

半月时间一过，百姓心中那个‘爱耍紫金大铁锤，面目丑陋’的石大将军，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郎心如昭昭日月却爱而不得’的折扇书生。

因为，娄知府的独女做了奇梦。

梦中云雾缭绕，佛光普照，观音大士安坐宝莲，手持玉净瓶，见信女娄氏于佛有缘，故而托梦点化。

娄家姑娘大梦一场，醒来顿悟，立下誓言，要在山上宝寺蓄发修行五年，以报佛祖功德。

神佛之事谁敢指点？也不怕造了口舌业。

所以全部的惋惜、感叹、同情尽付诸咱们石大总兵。

石总兵表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不过这话一传，倒是将他那日维护义父的言辞淡化了。

时机不好，他还没有做好与督政司和王家撕破脸面的准备。

眼下最紧急的事情有二：

一是将镇远关收回。

二是俘虏的鞑靼二旗可汗的去留。

前几日从洛阳来的消息称，朝廷决定议和，已经派出能臣前去鞑蒙大帐接洽。

收到消息的当晚，石忠接连踹了好几张桌子，就连晚饭都没吃一口。

议和的事情一传，邸报一来，东州的兵马只能蜷缩不出。

朝廷都议和了，东州要是敢兴兵，岂不是要造反？

眼看第二旗鞑靼人损失惨重，只余微末兵力躲在关隘之中，这时候不趁势来个赶尽杀绝，鞑靼人大营的援兵就要来了。

就在石忠左右为难之时，三份文章送到了他的案头上。

都是辽宁府城安学政为他引荐的人才。

最上面的是今试亚元的文章。

石忠展开一看，没一阵，那眉头皱得能夹死两只苍蝇了。

又不是叫他科举下场，做什么写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