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几岁了？”换了条腿，主子扇子点点，让我继续捏。

“我也想像个小孩。”我低着头，缓缓的按摩着。

嗤笑了一声，那位爷没再说话。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在说，这世上比你经历更可怜更艰辛更坎坷的人多了去了。

我没有再开口，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各自有各自不为人知的痛点，于你也许是蚊蝇小事，于我可能天崩地裂，幸与不幸，都是自己的。

“怎么？觉得爷不对？”他如同听到我心里的话。

“有什么事绝对的对错？”我问他，“若是有，那这世上也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

“狂妄！”主子收了腿，坐了起来，却依然软踏踏的，令视线与我这个小孩子平齐。“要是没有对错，好人坏人怎么分？”

“要是有一整个村子里的人，他们日日辛勤劳作，却偏偏遇见苛政和灾年，最后地里颗粒无收，又因交不了税面临杀头，为了活下去，他们逃离了家占了山头，做了流寇打起了劫，你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揉着自己酸痛的手指，平静的讲故事。

年轻的主子爷也平静的望着我，“你说谁是坏人？”

“这些人坏吗？你说他们坏，可是他们却说他们是被逼的，因为他们想活下去。王上征税有错吗？可那些税是用来强兵护国的。过路被打劫的商人无辜吗？可也许他们的钱财是靠坑蒙拐骗挣来的……”

“简直放肆！”一扇子猛的敲到我的头上，痛得我惊呼一声，“连王都敢说！”

我揉着脑袋，眼睛直冒火，“你自己不就是个不分对错的主儿！”

大约是我喊得太大声，见了我这么胆大包天的样子，主子直接楞了一小会儿，尔后竟狂放的大笑起来。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身夺目的红衣，单手捂着眼睛，懒散的坐在软塌上，笑得张扬无比，窗外金色的光绚烂的漫布在这个人身上，令他看起来自由，纯粹，如入世的谪仙。

若是个丑的，大概会像个疯子，我心想。

待他笑过了，平静下来，“白衣，这一路大概不会无趣了。”他说。

这么着过了十天，经过了三个码头，靠过六次岸。船上的日子算起来真的是很平静，底舱的人除了下船或补给，基本没有见着，一层客舱偶尔会去船头看风景，来船尾的也很少。而二层，除了我，青衣，以及那位喜怒不辩的主子爷，也不曾看见第四人。关于工作，更是少之又少，去掉每日的打趣聊天，按摩打扇，连布菜也不需要了，我感觉自己像个米虫，比起不知道忙碌什么的青衣清闲得不是一点半点。

有时我也会觉得奇怪，这么长期呆在船上，为什么不下去走走？比如今天这个黄昏，船就停在一个大码头，听外面卸货的船家在说码头离城中心很近，那个城叫顺城，十分繁华。我趴在小单间的窗户边，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听着他们或争论或交谈。

“白衣！”主子在叫。

我回身，下床，关门一气呵成，软塌上却不见人影。等第二声呼唤响起，我才发现主子在自己房间里喊我。犹豫着去了门口，想着要进还是不进，好像没人说不能进主子的房间，但也没说可以进。

第三声有些许怒气了，我敲了敲门，再直接拉开，主子靠在床上，似乎被我气笑了，“滚过来！”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这间屋子，第一次不过晃眼那么一下，这次更觉刺眼。三层帘幔，都是红色，窗纱也是，窗幔也是，我是真的想问，得多喜欢红色。

“上来，给爷揉揉背，”主子翻了个身，“睡久了，酸得厉害。”

我慢慢踱着步，看着一直连到顶的花雕大床，感觉和这船原本就是一体的，脚踏上耀眼的红靴子和他的主人一样，软塌塌的跌在那，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骨气。“主子，能不能不在床上？”我吞了吞口水，最近这厮特别喜欢拿扇子敲我。

“怎么？怕？”那位爷听了我的话，依然趴在大靠枕上，只是头转过来面向我，表情邪肆，“发现爷喜欢小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