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元年七月末，大半夜，黑蛋正和我培养感情，甜甜蜜蜜腻腻歪歪一身汗，突然听见范进在殿外禀报，说英国公张辅在宫门外求见。

若非有要紧事，英国公不会深夜进宫，而且借范进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挑这个时候来打搅。

我和黑蛋约莫都猜到会是什么，于是黑蛋一面准了英国公进宫，去西角门候着见驾，一面叫人来掌灯。

两人起身，我帮他更衣。黑蛋苦笑道：“二叔真是……连这种消息送来的时机，都非要跟我过不去。”

“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有闲心说嘴……”我给他扣上腰间玉带，忧虑道：“你不多调几个侍卫伴驾？英国公和汉王爷靖难的时候一块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交情匪浅。我怕他不是来报信这么简单，他一个武将，武功高强，我怕他对你不利。”

他摸摸我额角，将几缕散发别到耳后：“你放心，‘知人善任’四个字我还当得起。张辅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识时务，他断不会在这时候犯糊涂。他们家，若子子孙孙都能如此，后福还长着呢……”

直等到天色渐明，黑蛋才回来。我坐在床边打瞌睡，听见动静起身迎他，他轻声道：“你也不睡会儿，还等我。”

“也略合了合眼的。”我说：“虽则早有准备，终归是大事儿，不等你回来，我怎么安心？”

待要为他宽衣，黑蛋道：“不换了，我便和衣去那边榻上略歇一歇罢，待会儿就早朝。”

我便叫人抬个冰盆来放在矮榻边，自己坐在榻沿轻轻给他打扇子。

黑蛋说汉王派了一个叫枚青的心腹潜入京城找英国公，约定到时里应外合，结果英国公当晚就将人绑了送来。连夜审讯，那人已经将汉藩谋反情形全都招了。

汉王私自设立五军都督府，诸王子瞻垐、瞻域、瞻埣、瞻墿各监一军，汉王则亲率中军。各路部署已定，又伪授一干武将大帅、都督等官，还到临近郡县掠夺马匹以充军用。谋反证据确凿。

汉王不臣之心，早已路人皆知。况且汉世子送来京城做人质，送来没几天皇帝就将人质扔进监狱议罪，汉王再不反，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黑蛋早就做好准备，存心逼他速反，可真到他谋反时，还是不免惘然。

“虽然当时在汉藩，见他贴出招兵买马的告示，知道他必反。既然必反，那就不如逼他早反，省得年年岁岁例银供着他，养痈成患。可现在却又会想，是不是逼他速反的这招走错了，若不逼他，他就不反了？”

我叹道：“你别自责……即便走错了，错的根源也不在你身上……若他老老实实从来都没有谋反的意思，你哪里用得着去逼他？”

窗棂外散进淡青色的天光，他阖着眸子闭目养神，长眉微蹙，睫毛下两道阴影。偶尔喃喃说几句话，嗓音轻轻的，略显疲惫。

自从朱棣几次北伐，国事已无大恙，偏偏家事处处拖累他。而他们家，又是家国一体，每每家事牵动国事，便是百姓遭殃。

“离上次叔叔抢侄儿的皇位，才过去二十三年，这次又想重演一遭。你说，我们家，是不是命中注定叔侄犯冲啊？”说到这，他微微张开眼，苦笑着看我。

我抬手抚着他面颊，柔声道：“怎么会……瞎说什么呢。谁家代代都是好孩子呢？哪家都有几代是出一两个坏孩子的。”其实天家注定亲情比旁人家稀薄，我知道。勾心斗角都是为抢皇位，没有“好”“坏”之分，我也知道。但此刻只能这么哄他，让他心里好受些。

“小时候，好像皇奶奶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

“那皇奶奶有没有说，出了坏孩子，该怎么办？”

“不记得了……”黑蛋眼角滚下一滴泪来。

但他只是在我身边一瞬流露出脆弱心软而已。

计策早已定了。先派人去劝诫，劝诫不成，再行征讨，名正言顺。

劝诫自然是不会成的，黑蛋派遣宦官侯泰赐书汉王，询问谋反之事。汉王不但不拜天子使臣，还南面而坐，逼迫侯泰向他下跪，又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