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妮莎：“……”

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才会离开柯罗梅尔。

因为啊……

正如梵妮莎很清楚自己深爱着他们，爱着这些在意她的人，她才更加清楚，他们也深深爱着她，关切着她。

如果她和盘托出，他们一定不会抛弃她，只会一如既往地保护着她不受伤害。

拥有一份等价的感情，是多么幸运，又是多么令人痛苦。

正因为无比清楚这一点，正因为无比信任着他们，正因为从未怀疑过他们会离她而去……

所以才不能说。

哪怕被孤独和焦灼折磨地无法入眠，哪怕清楚只要说出去就能分担这份压力，哪怕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有人能来拉她一把，也不能说。

如果说出去的话，总觉得就像是一种利用，当让他们直面真相，势必会伤害到她所爱的人们。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已经今非昔比，既然阿尔法尼斯家族的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纠葛，还出现了妮可这样势力未知的人，那就更不能把里希特他们拉下水，不然他们就有可能遭遇危险。

她的确害怕了，但不是因为恐惧真相被揭穿，而是畏惧他们和她一同面对尖刀利刃。

她不敢赌，容不得赌，不值得赌。

比起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梵妮莎宁可对他们担忧的神情视若无睹。

至少……那是可控的伤害。

必须忍耐住。

即使明知一步之遥就是温暖的怀抱、可以交付的手掌、能够信任的后背，她还是必须忍耐。

就像浮冰上的垂死者忍耐住割开引颈就戮的同伴的喉咙，痛饮温暖而带着生命力的鲜血去存活一样。

梵妮莎很清楚，这和梦中早就不一样了。

梦中的‘梵妮莎’的眼前只有一方空荡荡的灰砖地面，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身后湿冷的墙壁，所能握住的只有阳光下的灰尘，所能拥抱的只有孤立无援下的死亡。

梦中是一无所有的灰败，而她的人生早就是五彩斑斓的了，她可以踩着坚实的地面，即使从天而降也会有人接住她，即使任性妄为也会有人纵容。

梵妮莎有了后盾和依靠，也就有了软肋和惊慌，她不仅是只能被所爱者保护，而是会在被拥抱的时候，伸出手紧紧抱住对方，挡住从看不见的角落里而来的伤害的。

怎么可以只是一方给予，一方接纳呢？

即使是再充盈丰沛的泉源，也是会在有去无回中枯竭的。

正因为他们一直是这样做的，所以才会有今天牢不可破的情感联系，才会陷入无法自拔的情感旋涡。

这并非无可奈何的沉默，而是选择死死咬住血迹斑斑的唇，拼命不发出声音。

“为什么不说话？”

对于里希特而言，这种激烈尖锐，几乎要从内部刺破皮囊的情绪是从未有过的，以至于他在失序与秩序之间，难以找到平衡点，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为什么一言不发？”

他惯常擅于计算，但被失序的情感影响判断力的时候，他发现竟然找不到一条可以应用的法则。

为什么非要保持沉默？为什么非要隐瞒遇见的危险？为什么不回到他们的身边？

难道她不知道他们都会为了她好吗？

如果梵妮莎什么都不说的话，他就永远无法得知该如何寻找正解。

不过是说话间的功夫，简直比无数次试错还要让人疲惫难耐。好像面对梵妮莎的时候，他总是有些难得的忐忑，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他只想要得到最优解的人，偏偏出题人是她，考官是她，判官还是她，让他变得莽撞又慌张。

梵妮莎抿着唇，只觉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地想要四顾，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并没有一丁点让她真正镇定的东西，里希特的声音犹在耳边，又仿佛是从云端坠落。

精神的高度集中让梵妮莎在清醒的同时，如入梦中般空茫。

恍惚间，梵妮莎睁眼看去，眼前铺着柔软的桌布的圆桌变成了长长的石质长桌，顶上含苞待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