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琚的话确实给贺厌书种下了因。

他一夜不曾入眠，想的便是屠城的人是谁，若是真如他所说，那屠城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华期。

可正因为这个结果太过绝对，让贺厌书犹豫。

先不说华期是华琚的弟子，再者，便是和他在幻境所看就有些出入。

他不知道为什么幻境中是一城的妖，不知道所见是否为真，他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凭一个拨浪鼓就可以定人的罪，他更不知道的是华琚所言真假。

这世上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而他一个将死之人，也就只能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溯过往，试图在夹缝里找到一点真相。

一点微乎其微，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在乎的真相。

审判贺厌书的钟声敲响在午时，他一觉醒来，身边已经满满当当的围了一圈人，站的不远不近的，正好是与他这个罪孽之人划清界限的距离。

贺厌书醒来后就没有抬眼砍过人，他对这个时间，地点没有任何疑惑。

他知道往事录从不说谎，而那副画中，正是在一个天光明媚，飘雪万里的天，也是在神界中心城的。

贺厌书既然能坦然面自己的死期，那么死期之前走的这个流程在他眼里也就没什么。

不过长在浮屠的贺厌书没走过，没见过，也没听闻过，面对这一流程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他不抬头看人，不过他能听到他们在一桩桩一件件陈述自己的罪恶。

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贺厌书是个口下留德的人，所以即使觉得这些人虚伪且愚蠢，也不会说出来。

只是有一点他依旧疑惑，他仍旧没有想明白屠城之事。

贺厌书心想自己没什么留恋的了，可是此事便是他心头的一座大石，他必须弄明白。

贺厌书直直地看向华琚，“据我说知，屠城之事发生在二十二日之前，然而拨浪鼓我早在一年前便已拿到，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我还想明白。”

今日审判他，坐镇的便是华琚。

华琚的身份，是上神，即使作为一个不常出现在众人眼中的上神，他也是上神。

而如今的上神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这几个就成了人们心中的支柱，他们攀附依靠，同时给予自己的满腔信任。

上神的身份，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至高无上以及……绝对安全的庇护。

华琚笑了笑，“正如你所言，是非曲直。”从人间贺厌书便看得出，他还算是一个温柔的人，即使这份温柔里是藏刀了的。

华期面色变了变，似乎是想要阻止华琚继续说下去，但华琚决定了的事，显然不是他能轻易更改的。

“你所屠之城在西护，想来你也不是很了解，西护有城，名为神谕，人妖混杂，四季颠倒，时序混乱，所以，你拿到拨浪鼓在屠城之前也并非全无可能。你只需要知道，你手上的这只拨浪鼓，是西护的最后一支便是了。”

贺厌书：“……”

“不过，仅凭这只拨浪鼓确实不能定你的罪，可是……”华琚抬眼看过去，“定你罪的也并非这个拨浪鼓。神谕之内有水镜，水镜映万事万物的本相，也可反映万事万物，西护是被屠城了，可是水镜却未曾损坏，水镜看不出你的本相。”

众人面色各异，显然是还不知道这一层的。

贺厌书皱了皱眉。

他记得他在江域回溯的场景中，照镜子时空无一物。

“且据水镜所载。”华琚将未尽之语吐露，“那日，进西护城的人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只有他一个？

贺厌书没忍住向华期那边看了一眼，那华期呢？

众人怕是不知道的是，拨浪鼓是华期给他的，屠城之日华期也进去过——

“既是如此，那我确实进过西护城，想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还是想问问，西护之人的剑伤并不统一，剑伤位置也不尽相同，可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剑痕不深，且凌乱异常，几乎皆是全尸。”

贺厌书一抬眉，他所持的那柄长剑便骤然而出，协裹裂天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