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柘不常回忆往昔。

在他眼里，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回忆过去并没有什么意义，何况这过去也没有如他假想的那样美好。

可在江域沉睡的千年里，他还是会回忆过往，这过往对他来说或许真的不完美，可值得拿来回忆的点还是有的。

他记得自己在江域的手心诞生，第一次触及到的温度是江域手心的温度。

他还记得人间建成那天，他在人间走马观花。

他记得九方是如何成立起来的。

这三界的秩序，是他看着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

可是到最后，江域选择了贺厌书，选择了让一个碍眼的魔族成为半神。

《法演集录》的第一句是“天地似弓，人心如箭，弦动则崩山裂海，云动风啸。”

迟柘以前对这句话是没有什么印象的，他从出生起就继承了江域已知的所有法诀，这些法诀书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作用。他不过是闲得无聊时，偶尔翻翻，自然不会特意去注意这句话。

不过这次一打开书，看见这句话时他还是愣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愣了一下，便找自己所需的法诀去了。

分裂神魂是一个考验耐心，极为细致的活，尤其是要分裂的是始神的神魂，难度更是直接上了一个层面。

但迟柘原本忧心地还是另一件事，如今的始神神魂未曾缺失半点，也没有千年前那样大好的机会给他让他可以使始神陷入沉睡，他制定好分裂神魂的计划后，迟迟未曾开展动作就是因为这一块横亘的巨石。

不过功夫不费有心人，最终还是让迟柘等到了机会。

对始神而言，神魂的融合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需要无知无觉地沉睡三月。

而这三月，就被迟柘牢牢的抓住了。

当初不过是一瞬，他都能抓住，如今三月的时间，于他而言简直是恩赐。

机会给了，法诀也有，他的胆子还大，迟柘没有不做的道理。

所以他给江域分离神魂，他要将沾染了贺厌书的神魂全部剔除干净。

只是结果是在他出乎他的意料。

沾染了贺厌书的那一部分的比重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要将江域的整个神魂撕扯下来。

剩下的甚是微薄。

华琚察觉出了不对劲，“您会害死他的。”

“他不会死的，他是神，怎么可能会死的神。”迟柘挥了挥手。

“您还在自欺欺人，您知道他是有多么在乎那个魔族，您这样会剥夺了他的大部分神魂。”华琚接着道。

迟柘看着沉睡的江域，“那又如何？他纵使只有一缕神魂，也能好好活下去。他是天地的神，他与天地共生。”

他忽的转身看向华琚，一双眼眸将人的掩藏剥夺干净。他轻易看到了人心底潜藏最深的欲望，轻易看到了华琚用尽全力想要隐瞒的东西，他勾唇一笑，道：“你在怕什么？”

华琚猛地一愣，他沉默着没说话了。

迟柘将江域分出的那一点神魂放归原位，看着那稀薄到几乎透明的人影逐渐凝实起来，笑道：“你该好好想想，我们在他心里究竟重不重要。我们和他相处的千万年时光，就只占了这么一点。我们不该觉得可悲吗？”

华琚面色微动，还是没有说话。

迟柘叹了口气，又看了江域一眼，道：“走吧。”

“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怎么还怕第二步，第三步呢？”出了门，迟柘就谈开了，“早些时辰我去见他，曾问过他一些问题。”

迟柘看了华琚一眼，“你不问问为什么？”

华琚：“……”

“其实在他眼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两人慢慢地走在长廊上，迟柘看了一眼长廊外的花木，“于他而言，微乎其微。”可能就和那花木下的泥土一样。

华琚疑惑，“那为什么要问？”

“于他而言是这样，可是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我既然问了，就说明在我眼里很重要。”

“那您问了什么？”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问他千年前的事他还记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