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放假，校园里又满是拖着箱子的学生了。

纪云生犹豫了好几天。

虽然家就在本市，但在家里跟父亲话不投机，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安安静静，连做饭阿姨都觉得尴尬。

宿舍这边，程驰已经填了留校，黄峻一与杨赫都要走。比起父亲，他更不想跟程驰单独待在一个屋檐下。

正巧昨天父亲说二号要去英国出差，他便安下心来决定回家。

滕佳爱热闹，一周前拉他去见乐队成员时就嚷着要利用国庆假期一起写歌。今天张罗着大家吃个饭聊聊这事儿，听说他要回家很是不满。

邵乐打圆场说反正在一个城市，要找他也方便。

滕佳听到这话盯着他，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上次见面，邵乐对纪云生的琴技赞不绝口，之后就一口一个师哥地叫着。

滕佳听着哈哈大笑，“你别这么叫了，他比你小。”

纪云生只比滕佳大一个月。

小学时他们本来同级，他因为觉得课程无聊，拿着四年第一的成绩单和奥数金奖申请了跳级。

这事儿滕佳从小四处炫耀，最初因为不能再抄他数学作业不高兴了一阵，到后来就当自己的光荣事迹来骄傲了。

邵乐听完膜拜了半天，又说：“高我一级就是师哥，比我小也是师哥。”

纪云生被他的热情弄得下不来台，也就默认了加入乐队的事。

*

回到家中，气氛冷清得一如往常。

有些气息也许真是声音带来的，这房子里长久无人说话，也就没有人气。

两个人其实不需要那么大的房子，但纪胜民做红酒生意，在地下室弄了个酒窖。楼上原本有三间房，纪胜民打通了其中两间，用作他的书房加琴房。

两人一上一下，井水不犯河水。这家里除了酒窖和两间书房，其他地方都空荡荡。纪云生总觉得家不像家，更像是冷冰冰的陈列室。

滕佳的妈妈委婉提过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主人，父亲把话题避过去了。

他有时候挺羡慕滕佳，她妈妈对他很好，他也没觉得有多需要母爱，只是如果妈妈在，父亲也许会更有人情味。

父亲大概是真的很爱妈妈，多年来从没有要续弦的意思。久而久之，纪云生习惯了家里只有两个人，也习惯了这样的父亲。

他们之间其实没有多大矛盾，只是两人都十分冷淡。连滕佳都会对他父亲撒娇，但他不行，他怀疑自己在父亲眼里就是个弹琴的机器。

他第一个钢琴老师对他的琴技从无指摘，只是说他平时都很好，他父亲一来，琴声里就失了感情。

他觉得这很正常，当着父亲的面他没办法有感情。

晚饭后滕佳妈妈送蛋糕过来，顺便唠叨了几句他的黑眼圈。

蛋糕奶油上缀着几颗树莓，显然是特地为他做的。

滕佳讨厌酸味，还曾因为纪云生一来家里饮料就换成柠檬茶而认为妈妈偏心，搞得纪云生怪不好意思。

她妈妈从来都是一句“别惯着她”，反倒让纪云生在外一直下意识迁就滕佳。

第二天清早纪云生起来倒水，客厅传来行李箱拖动的声音。

这么多年，他们俩谁出门都不会特意跟对方打招呼，但既然听到了，他还是端着水杯走了出来。

纪胜民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换鞋，开门时说了句:“记得练琴”。

练琴他自然记得，父亲没有别的关照，他也就低声答一句:“知道了”。

“了”字还没说完，门已经关上。他在门口站了几秒，趿着拖鞋上了楼。

纪云生是逆反心极重的人，不明着忤逆倒不是因为不敢，只是比起逆反，他更讨厌争吵和麻烦。

父亲若是不说，他今天确实打算练琴。可既然这是父亲临走前唯一的交待，那就去他的钢琴吧。

他有时候会回忆，他跟父亲之间有没有过如正常父子间的那种亲密。

记忆中父亲总是很忙，他们并非真的不和，也没发生过什么争执。真有意见不一就是长时间的冷战，两人可以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