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小小一丁点个儿在座位上涨红了脸，给对方解个围。

如果这个事会让崔缪不高兴的话，他情愿他从来没开过这个口。

去他的，他才不管鹿宁尴不尴尬呢，他又不是她亲爹娘。他的崔缪才是最重要的。

师酒酒却拍案定了：“那行，那就崔缪，和宴几道出个人节目。你们今天有空就商量一下节目内容，明天给我报上来。”

“行。”崔缪短促地应了一声。恰巧下课铃响了，师酒酒便抱起教案踩着高跟鞋噔噔走了。

崔缪于是低下头，又心不在焉地转起笔。

他其实很讨厌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话显露自己，自从他死了以后。那总会让他想到上辈子小时候下山碰见的几只可怜的猴子，脖子上拴着锁链。他蹲在几只猴儿面前。不祥的灰色眼睛和白色头发让摊主不敢赶走他。于是只好扯着猴子脖子上的锁链，将怒气发泄在那些可怜的猴子身上，间歇地打它们一鞭子，猴子们呜呜咽咽地叫，皮包骨的手使劲地拽着脖子上的锁链。边上人听见他们的惨叫就叫好，往那个耍猴人面前的碗里扔钱。而那个耍猴人油光满面的脸上就露出一个快慰的笑容。

人其实比厉鬼还恶心。

厉鬼，他可以扒开他们的灵魂，看他们的生前种种；人呢？他难道能扒开一个人的胸腔看看他的心黑不黑？

他不能。他不能掌控一个人的人心，这个事实笃定如他能掌控自己的生死一样。

宴几道除外。崔缪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安心，和熟悉，以及可控感。

他们，可能是这辈子久别重逢的上辈子故人。

因为记忆这个东西，在玄学界其实是一种很不牢靠、很站不住脚的。

他的记忆……也很难说有没有被人动过。

他猜。

鹿宁慢吞吞移步过来，站在崔嵬桌旁，手不住地捏着衣角。满脸通红期期艾艾地说：“对……对不起崔缪……”

她猛然向崔缪弯下腰，鞠了一个标准九十度的躬：“对不起崔缪！”

正心不在焉转笔的崔缪被她吓了一激灵，笔从瓷白手指间掉下来打在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地响。

“好了好了，本来也没多大事，没事，真没事。”

崔缪随口安慰道，眼睛却直直看着鹿宁身后慢慢悠悠踱步过来的宴几道。

他瞬间笑开。可语气仍要装作冷冷淡淡，佯装自己不在意，面上还要挂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来干嘛？”

鹿宁回头就望见了宴几道。于是，她，快快地，快快地，悄悄溜走了。

宴几道不客气地扬了扬下巴让他往里坐，崔缪瞧着他骄傲的小模样笑着往里面坐。宴几道先发制了崔缪：“你生气了吗？你不高兴了？你到底生没生气？”

三个问题一齐砸下去，将崔缪砸得头晕目眩。他只好举起双手来投降：“我不生气，我一点都没生气——真的。我之前一口回绝，只是因为我确实是，有点不大情愿站在众人面前。”

崔缪无意识地将手伸过去抓住了宴几道的手，将他的手腕攥在自己的手里，两只交叠的手置在宴几道的大腿上。宴几道又红了眼，心底小声嘀咕“流氓”，流氓本人却低了头垂着眼，斟酌了几秒后低声讲起了那几只猴子。

他时常觉得自己傻逼，并不可悲。他清楚他沦落到最后那番田地只是因为他过于刚愎自用、瞧谁也不起。

外加，怀璧其罪。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自己被耍了，觉得自己这一生简直就像是那几只猴子。

被鞭打了还沾沾自喜，被摸头夸了那更是了不得，简直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于是就像条凶狠但忠诚的守门犬，被人操控了出生、爱恨、和结局却傻了吧唧地什么也不知道，只会尽心尽力地对着仇人们心甘情愿地低头戴上项圈效忠。

玄门居然也与时俱进，跟着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春风搞起了现代化。崔缪现在回想他前生遭遇的所有，就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PUA。

崔缪讲完那几只猴子和他删改增减，杂糅到一